黄昏时分,风沙愈发肆虐,较之白日更为猛烈,裹挟着细碎的石子,狠狠地砸在帐篷布上,噼啪之声不绝于耳,仿佛要将这临时搭建的营地连根拔起。队伍离开好畤县已两日,北上的路越走越荒凉,沿途的村落多是断壁残垣,连能汲水的井都少见。此刻他们停在一片避风的土坡下,朔方军的士兵正忙着加固帐篷,亲卫们则轮流去附近的干河床寻找水源,每个人的面庞都被厚厚的尘土所覆盖,仅露出一双双疲惫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
李倓刚检查完受伤亲卫的伤口,春桃就端着一碗温热的粟米粥过来,粥里掺了些晒干的野菜,是李光弼特意让人分来的朔方军存粮。“殿下,趁热喝吧,今日风大,别冻着。” 春桃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她昨日帮着照料流民时受了风寒,却还是强撑着跟在队伍里。
李倓伸手接过粥碗,却并未立刻送入口中,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营地外围——那里,几个朔方军士兵正围着一群人,看那模样,不像是叛军,倒更像是逃难的百姓,衣衫褴褛,神色惶惶。他放下粥碗,对春桃道:“你先回帐歇息,我去看看外围的情况。”
刚走到营地边缘,就见李光弼的副将周正快步过来,脸色有些凝重:“殿下,是逃难的流民,约莫有三百多人,扶老携幼的,他们从河西逃难而来,声称叛军占领了他们的村子,一路逃到这儿,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李倓顺着周正所指方向望去,土坡下的空地上,一群人蜷缩在一起,大多身着破旧单衣,有的老人怀中抱着饿得啜泣无声的孩子,有的年轻人则拄着木棍,嘴唇干裂,渗出丝丝血迹。风一吹,他们就瑟瑟发抖,却没人敢靠近营地,只是用祈求的眼神望着这边。
“怎么不早说?” 李倓皱眉,刚要让人去拿些干粮,就见李亨的内侍匆匆过来,传话说 “太子殿下请建宁王去主营帐议事”。
他心中隐隐有了预感,疾步走向主营帐。帐内,李亨坐在胡床上,脸色不太好看,李豫站在一旁,眉头也皱着,桌上放着一张摊开的粮册 —— 上面记录着剩余的粮草,刚够队伍支撑到朔方营,再多加三百人,恐怕就要断粮。
“倓儿,你来得正好。” 李亨抬头看向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你是否了解了周边的流民情况?周正刚报告称,有三百多人,他们迫切需要粮食和衣物。咱们现在的粮草本就紧张,若是在此收容他们,恐怕行程将受阻,一旦遭遇如安史之乱中叛军般的强敌,即便是自保也极为困难。”
李豫接过话茬,声音温和却透着顾虑:“三弟,我深知流民可怜,可咱们眼下确实有难处。朔方营尚在百里之外,路上若再生变故,后果不堪设想。”
李倓走到帐中央,目光扫过粮册,心里却早已盘算清楚。他躬身道:“父王,大哥,儿臣明白粮草紧张,也知道行程重要,可流民不能不收。”
“哦?你倒说说,为什么不能收?” 李亨挑眉,倒想听听他的理由。
“其一,这些流民多为河西之民,河西之地,工匠与农夫辈出。” 李倓缓缓说道,“父王要去灵武建立基业,灵武地处西北,土地虽广,却缺人开垦;城防要修,兵器要造,更缺工匠。这些流民里,说不定就有会打铁的、会种田的、会筑城的,带他们去灵武,正好能解劳力短缺的燃眉之急。”
他顿了顿,见李亨神色微动,又继续道:“其二,此时正是收揽民心之良机。父王留守关中,旨在护佑百姓;若见流民而不施援手,恐遭百姓非议,言‘太子只图自保,不顾百姓死活’,日后何人愿随父王?反之,若收容之,分粮施衣,携其共赴灵武,则既能得民心,又可彰父王仁政,日后招募兵士、筹集粮草,皆将事半功倍。”
这番话句句落在要害上 —— 李亨最看重的,正是在灵武立足的根基,而根基无非 “人” 与 “民心”。他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着桌案,目光转向李豫:“俶儿,你觉得倓儿说得有道理吗?”
“儿臣觉得三弟说得对。” 李豫躬身道,“劳力和民心,都是咱们现在最缺的。粮草虽紧,可让亲卫与朔方军节俭些用度,再派斥候多留意沿途村落,或许能寻得些存粮,定能撑到朔方营。
李亨点了点头,终于松了口气:“好,依你们所言。倓儿,此事便交由你处理,切记把握分寸,莫让流民扰了营地秩序。”
“儿臣遵旨。” 李倓躬身应下,转身出了营帐。
刚到营地外围,就见李光弼正站在流民面前,耐心地安抚着,不让他们靠近营地核心区域。见李倓过来,李光弼迎上前:“殿下,流民情绪还算稳定,就是饿坏了,刚才有个老人差点晕过去。”
“李将军辛苦。” 李倓点头,立刻对身后的陈忠道,“你去通知伙房,把今日的晚饭匀出一半,煮成稀粥,分给流民;再去我和大哥的帐里,把多余的棉衣拿出来,先给老人和孩子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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