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武城西三十里的乌池,是西北最大的盐池。冬雪覆盖下的盐田泛着青白微光,亭户们踩着冰碴子凿盐的叮当声,顺着寒风飘出数里。江若湄裹紧官袍站在盐仓外,指尖划过刚运来的账本,油墨香混着盐腥气扑面而来 —— 这是朔方盐铁使张万顷呈报的季度盐税账,可翻开第三册,朱砂批注的入库数与实际缴存凭证却对不上。
“江主事,这是上个月的盐引兑换记录。” 随从递来另一摞账本,泛黄的麻纸上密密麻麻写着 “粟特商队换绢百匹”“党项部落易粮五十石”。江若湄逐页比对,忽然停在 “十一月初七” 那页:“在审查账目时发现,记录显示‘盐税折绢六百匹入仓’,但实际库存中仅有一百匹,这表明存在五百匹的差异。根据仓储管理的常规分析,可能的原因包括出入货数量错误、账目记录遗漏、物料损坏或内盗等。”
随从脸色发白:“张大人说…… 说其中五百匹暂存盐池库房,待年底一并上缴。”
“暂存?” 江若湄冷笑。自第五琦推行榷盐制以来,盐税便是军国重资,向来 “月清月结”,哪有暂存数月的道理。她立刻让人撬开库房角落的暗门,里面果然堆着五十捆绢帛,每捆十匹,正是账上失踪的五百匹 —— 绢边还打着盐铁司的烙印,显然是刚入库不久。
当晚,江若湄带着账本与绢帛凭证直奔李倓的营帐。彼时,李倓正对着回纥助战的条款皱眉,案上摊着多逻斯昨日送来的补充条件,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需先付绢帛三千匹为定金’‘北庭商路优先通行权’等要求。
“殿下,朔方盐铁使张万顷私藏盐税五百匹绢,证据确凿。” 江若湄将账本拍在案上,“他不仅伪造入库记录,还让下属谎称是‘预留的亭户冬衣料’,然而亭户们穿的还是破烂麻衣。”
李倓拿起凭证细看,指腹摩挲着绢帛上的烙印,忽然眼神一凝:“张万顷是贺兰进明的表亲,去年贺兰倒台后,他靠着贿赂才保住盐铁使的位置。如今回纥正质疑我大唐的支付能力,他却在此时贪墨盐税,简直是自毁长城。”
帐外传来风雪声,李倓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乌池盐池的位置。回纥以盐为 “游牧货币”,马奶酒腌制、牛羊肉保存都离不开盐,此前多逻斯多次打探盐池产能,无非是想确认大唐是否有足够的资源兑现绢帛承诺。一个念头忽然在他脑中成形:“江主事,明日你照常去盐池督查,我去请多逻斯‘参观盐产’。”
江若湄一愣,随即会意:“殿下是想让回纥亲眼见此贪腐?可这会不会让他们更不信任大唐?”
“信任不是靠隐瞒换来的。”李倓指尖点在舆图上,继续说道,“回纥最看重的是‘诚意’与‘实力’。我们若能果断处置贪腐,将私藏绢帛充入粮运,既显律法严明,又证资源充足,反而能打消他们的疑虑。”
次日清晨,李倓亲自来到回纥客馆。多逻斯正对着铜盆擦拭弯刀,见他进来便放下兵器:“建宁王是来谈助战条件的?若大唐不肯割让北庭,至少要先付五千匹绢帛定金。”
“使者莫急。” 李倓含笑递过一块盐晶,晶体在晨光中闪烁着清辉,“乌池盐池的‘青盐’名扬天下,回纥牧民腌制奶皮子最是适宜。今日特邀使者参观盐池,瞧瞧大唐的‘白色黄金’是如何产出的。”
多逻斯眼中闪过兴趣。回纥虽产盐,却多是苦涩的池盐,乌池青盐滋味醇厚,在牙帐中能换十斤茶叶。他立刻吩咐随从备马:“早闻乌池盐好,今日倒要见识见识。”
一行人踏着积雪前往盐池,刚到盐仓外,便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张大人,这五百匹绢若不分了,兄弟们这个冬天可怎么熬?”“急什么!等风声一过,每人再添两匹……”
多逻斯脚步一顿,粟特译员立刻将话译给他听。李倓故作惊讶:“里面何人喧哗?” 说着便推门而入 —— 只见张万顷正与三名下属围着绢帛争论,地上散落着几匹彩绢,显然是刚拆开准备私分。
张万顷见李倓带着回纥使者进来,脸色瞬间惨白,扑通跪倒在地:“殿…… 殿下!臣只是在清点库房,并无他意。”
“清点库房?” 李倓拿起一匹绢帛,指着上面的盐税烙印,“这五百匹是十一月初七的盐税,为何不缴入国库,反而藏在暗室?”
多逻斯走上前,用弯刀挑开绢捆,眼中满是质疑:“建宁王,贵军昨日还说粮饷短缺,为何盐铁使却私藏这么多绢帛?你们连自己的官员都管不住,如何保证日后会兑现岁赠承诺?”
他身后的回纥随员也纷纷议论起来,语气中满是不信任。李倓转头对侍卫下令:“将张万顷及其下属拿下,押回灵武听候处置!”
侍卫上前铐住张万顷,他挣扎着哭喊:“殿下饶命!臣是一时糊涂,看兄弟们冻饿才……”
“糊涂?”李倓厉声打断,“亭户凿盐冒寒,日食糙米两升,你却私分盐税!这五百匹绢,可让流民营多领十日口粮!” 他转向多逻斯,语气郑重,“使者请看,大唐虽存贪腐,但绝不纵容。这五百匹绢,即刻充粮,明日运往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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