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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寒宫中央穹顶下的多功能大厅里,空气稠密得能拧出水来。这里平时是月球居民举办庆典和集会的地方,穹顶透明的复合材质让地球永远悬挂在头顶,像一个巨大的蓝白色眼睛注视着下方。但今天,地球被全息投影幕布遮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不断跳动的数字:距离方舟启动还有三天七小时四十四分。数字下面,是另一个更小的、但更刺眼的数字:87,500。
这是方舟能够承载的总人数。而此刻聚集在大厅里等待抽签的月球儿童及他们的家长,就有超过三千人。这只是第一批——按照年龄分组,六到十二岁的孩子今天抽签,明天是幼儿,后天是青少年。整个月球基地有适龄儿童一万四千余人,而分配给儿童的总名额是八千七百五十个,刚好是十分之一。剩下的名额给成人,分配标准不同:科学家、工程师、医务人员按贡献评分,普通居民随机抽取。
艾莉丝以全息投影形式悬浮在大厅中央的高台上。她选择呈现为一个半透明的人类女性形象,而不是纯粹的数据流,因为今天需要的不是计算效率,而是沟通信任。在她身后,巨大的屏幕上显示着抽签算法的核心原则:公平性、多样性、文明重建需求。每个词下面都有详细的解释,但艾莉丝知道,大多数家长不会仔细看那些数学公式和伦理条款,他们只关心结果——自己的孩子能不能上船。
“抽签将在三分钟后开始。”她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遍大厅,平稳得不带一丝波动,“请所有监护人确保孩子的生物识别信息已录入系统。抽签过程完全由‘默斯’人工智能算法执行,算法代码已公开验证,整个过程量子加密记录,确保不可篡改。”
大厅里响起压抑的哭泣声、祈祷的低语、还有孩子困惑的询问:“妈妈,我们要玩游戏吗?”“爸爸,为什么大家都在哭?”
陈锋站在大厅侧面的观察室里,通过单向玻璃看着这一切。他的女儿小凡不在这里——作为最高指挥官,他的家属自动获得方舟名额,这是雷将军移交指挥权时保留的少数特权之一。但陈锋拒绝了。他让女儿参加普通抽签,和其他孩子一样面对概率。妻子得知这个决定时打了他一耳光,那是他们结婚十五年来第一次肢体冲突。但陈锋坚持:如果他要带领人类走过最后这段路,就不能给自己任何特权,否则他将无法面对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
“你确定吗?”林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物理学家也站在观察室里,他没有孩子,但他的姐姐一家在月球,两个外甥今天也在抽签人群中。
“确定。”陈锋没有回头,“如果我连这个公平都无法保证,那我签署‘归零协议’的资格在哪里?”
林海沉默。几秒后他说:“算法真的公平吗?艾莉丝给我看过参数设置——除了随机性,还要考虑基因多样性、家庭背景多样性、甚至潜在的天赋倾向。这不是纯粹的抽签,这是……人工选择。”
“但选择标准是文明的未来,不是个人的特权。”陈锋说,“如果我们只带走某一类孩子,即使他们幸存,重建的文明也会是扭曲的。我们需要多样性,就像生态系统需要不同物种。”
“那你怎么向那些因为‘不够多样’而落选的家庭解释?”
陈锋终于转身,看着林海的眼睛:“我不解释。我接受他们的仇恨。因为这是指挥官工作的一部分——做出让一部分人恨你的决定,只要那个决定对整体最有利。”
大厅里,艾莉丝开始倒计时:“十、九、八……”
每个孩子手腕上的生物识别环开始闪烁。这些环在过去三天里收集了孩子们的基础生理数据、简单的认知测试结果、甚至包括他们在不知情情况下进行的社交互动记录。所有数据加密上传到“默斯”的核心算法,用于评估每个孩子对文明重建的“潜在价值贡献”。
但算法有一个关键限制:艾莉丝在最后一刻加入的修正条款。她研究了历史上所有类似的选择案例——诺亚方舟、末日种子库、甚至某些国家在核战阴影下的幸存者选拔计划。发现一个共同点:过于理性的选择往往遗漏了文明最核心的要素——那些无法量化的、非功利的、甚至看似无用的特质:同理心、好奇心、无条件的爱、对美的感受力。
所以她让“默斯”在算法中加入了“不可测因子”——一个基于量子随机数生成器的权重调节项。这个因子会让算法偶尔做出“非最优”选择,带走那些从数据上看普通,但可能承载文明某种无法量化特质的孩子。
“……三、二、一。抽签开始。”
大厅陷入绝对的寂静。连最小的孩子似乎都感知到了气氛的凝重,停止了嬉闹。屏幕上,代表每个孩子的光点开始闪烁,然后按照算法评估的顺序依次变色:绿色代表选中,红色代表落选。速度很快,每秒处理两百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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