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蜷缩在炕沿下的一个小马扎上,破碎的眼镜滑到了鼻尖,镜片后那双原本带着几分书生气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深陷在乌青的眼窝里,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他时不时地、用颤抖的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探到周芳的鼻下,感受那若有若无的气息,或是用一块干净的、蘸了温水的破布,小心翼翼地湿润她干裂起皮的嘴唇。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虔诚和恐惧,仿佛在对待一件随时可能破碎的稀世珍宝。老赵头的那位沉默得像墙上剪影的老伴,正佝偻着腰,在角落里那个黑黢黢的灶台前,默默地熬着一小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试图用一把小勺子,一点点撬开周芳紧咬的牙关,将那点维持生命的流质喂进去,但大部分都顺着她的嘴角流淌下来,浸湿了炕席。
“芳姐……你千万要撑住啊……国栋哥……他一定会带消息回来的……”陈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低得如同梦呓,既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绝望地自我安慰。林国栋孤身前往地区后的杳无音讯,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岩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寝食难安。他既担心林国栋在龙潭虎穴中的安危,又恐惧着周芳可能就在下一刻油尽灯枯,这种双重的、无法排解的煎熬,几乎要将这个本就胆怯的年轻人彻底压垮。老赵头蹲在门槛上,吧嗒着早已没有烟丝、只剩下一点糊味的旱烟袋,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浑浊的目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望着外面灰蒙蒙的、毫无生气的天空,眼神里充满了底层小人物面对巨大风波时的无力感和深切的忧虑。他清楚地知道,林国栋此行九死一生,而这片看似混乱的棚户区,也绝非安全的避风港,张技术员那伙人的黑手,随时可能伸到这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却足以令人窒息的恐慌。
突然,昏迷中的周芳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幼鸟垂死般的呻吟,秀气的眉头痛苦地蹙紧,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了一下。
“芳姐!”陈默像被电击般猛地从马扎上弹起,扑到炕边,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奇迹般地,周芳那如同蝶翼般的长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曾经明亮清澈的眸子,此刻涣散无神,空洞地映着昏暗的灯光,充满了茫然与巨大的痛苦,没有任何焦点。
“水……好……渴……”她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细若游丝、却清晰可辨的声音。
陈默和老赵头老伴又惊又喜,手忙脚乱地端来一碗温水,用勺子小心翼翼地、一滴一滴地喂进她的嘴里。周芳贪婪地、用尽全身力气吞咽着那救命的甘霖,但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痉挛,她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刚刚凝聚起的一点意识似乎再次被撕碎,很快又陷入了昏睡之中,但她的呼吸,似乎比之前稍微深沉和有力了那么一点点。
这短暂的回光返照,如同在漆黑绝望的深井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激起了一圈细微却真实的希望涟漪。但这希望是如此脆弱,仿佛阳光下的肥皂泡,一触即破。周芳的伤势依然极其危重,远未脱离鬼门关。而外界那无形的、步步紧逼的危险,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每个人的头顶,不知何时会轰然落下。
地区城市,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鹅绒幕布,严丝合缝地笼罩下来,将白日的喧嚣与尘埃暂时掩埋。赵建国怀揣着那份滚烫的、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甚至改变许多人命运的证据原件,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一枚引信滋滋作响的炸弹,紧贴着他狂跳不止的胸口。他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在呻吟的破旧二八自行车,像一道幽灵,穿行在灯光昏暗、行人稀稀落落的背街小巷。他不敢走任何一条主干道,专挑那些路灯损坏、堆满垃圾和杂物、散发着尿臊味的狭窄通道。凛冽的寒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他因紧张而渗出汗珠的额头和脸颊,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反而觉得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黏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他的心悬在嗓子眼,仿佛随时会跳出来。每一次自行车车轮碾过路面的石子或坑洼,带来的颠簸都让他心惊胆战,生怕怀中的证据会发出不该有的声响;每一个从身边阴影中突然闪出的模糊人影,哪怕只是一个晚归的醉汉或拾荒的老人,都让他感觉像是张技术员布下的、眼神阴冷的暗哨。那位郑领导给的地址在城东一片相对幽静、戒备也必然更加森严的干部家属院附近,与他居住的城西棚户区隔着大半个城市。他必须争分夺秒,在宵禁彻底收紧、夜间巡逻队像梳子一样梳理每一条街道之前,赶到那个希望与风险并存的接头点。
然而,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会遇到什么。就在他刚刚拐过一个堆满建筑垃圾、散发着恶臭的巷口时,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突然出现了两道明晃晃的手电筒光柱,以及男人粗声粗气的交谈声和皮靴踏在石板路上的沉重脚步声!是夜间巡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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