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元粮仓那巨大的穹窿顶,像个被遗忘的巨蛋,沉默地趴在鼓楼东的冻土上。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它昔日的荣光,只有几处塌陷的缺口,如同怪兽的豁牙,漏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千年陈腐的霉味儿。寒风打着旋儿从豁口钻进钻出,发出呜咽般的哨响。
此刻,这死寂的废墟前却热闹非凡。
三十辆覆甲磁悬车围成钢铁幕墙,车辕上憨凶的熊猫图腾在风雪中傲然挺立。夜班神教的“艺术家”们——新招的力士扛着巨大的磁石车辕构件,文吏们(抽象派大师们)则抱着成捆的特殊陶管和冻得硬邦邦、散发着奇异豆香的“冻豆腐”块,在深及小腿的积雪中艰难跋涉。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活像一群在冰天雪地里搞基建的蒸汽火车头。
废墟中央,一道半透明的、泛着幽蓝光泽的魂影悬浮在半空。那魂影穿着前朝工部官员的袍服,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正是被李拾用骨簪唤醒的前朝营造巨匠——**蒯祥**的残魂!他虚幻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绘图仪,指尖牵引着从磁石车辕上剥离下来的、闪烁着星屑般蓝光的**磁矿粉**,在虚空之中飞速勾勒!
磁矿粉随着他指尖的舞动,如同活着的星河,在空气中流淌、凝聚,构成一幅繁复玄奥、光华流转的巨大立体图卷——《九宫飞星堪舆图》!
“离火位属南,阳气鼎盛,财源汇聚,当设收银台!金气主杀伐,柜面需包铁!”
“巽风位处东南,主流通、生发,秽气亦随风走,宜开粪道排污,引至城外化粪池…”
蒯祥的魂音带着古老的韵律,在风雪中回荡,每一个节点都闪烁着磁矿粉的幽蓝光芒,精准地对应着脚下粮仓废墟的方位。众人看得目眩神迷,如同在观摩神迹施工图。
“好一个粪道生发!”一个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女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蒯祥的魂音。
只见苏甜儿,这位夜班神教的“烘焙总监”(自封),穿着一身利落的窄袖棉袄,围着条绣着迷你熊猫爪印的围裙,手里居然拎着一柄与她娇小身形极不相称的——**大铁锤**!她杏眼圆睁,盯着蒯祥魂影标注的东南方位(巽风位),小嘴一撇:
“蒯大师!时代变啦!什么秽气排污?这东南风多金贵!风从海河来,带着水汽,温润清爽!用来走粪?暴殄天物!”她小手一挥,铁锤指向那面厚重的东南墙壁,声音斩钉截铁:“这巽风位,天生就该是我的**旗舰烘焙坊**!生风利发酵,烤出来的面包才蓬松香甜!什么粪道?改道!”
话音未落,在蒯祥魂影错愕(如果魂影能错愕的话)和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苏甜儿娇叱一声,抡圆了那柄分量十足的大铁锤,朝着标注为“粪道出口”的东南墙角,狠狠砸了下去!
“八十!!!”
“轰隆——!!!”
一声巨响!烟尘混合着冰屑雪沫冲天而起!那面饱经风霜的厚实墙壁,竟被她这蛮不讲理的一锤,硬生生砸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凛冽的东南风瞬间灌入,吹得苏甜儿的发辫和围裙猎猎飞舞。她站在破口处,叉着腰,迎着风口深吸一口气,一脸陶醉:“嗯~!这风,带着麦芽糖的甜香!绝了!”
蒯祥的魂影在半空僵了片刻,虚幻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最终无奈地摇摇头,指尖的磁矿粉流转,默默地将东南角的“粪道”标记抹去,重新勾勒出一个冒着热气、画着面包图案的“烘焙坊”图标。得,甲方最大,还是位抡锤子的甲方姑娘。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韩猛(韩千乘)带着一队亲兵,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分开人群。他脸色依旧阴沉,掌心那道无形的“血契”似乎让他看李拾的眼神都带着点牙疼的意味。他身后,四个壮汉吭哧吭哧地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
那匾额通体由最上等的金丝楠木打造,木纹如同流淌的黄金,在晦暗的天光下散发着温润内敛却又无比尊贵的光泽。边框雕刻着五爪金龙的暗纹,龙睛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透着皇家的威严。然而,如此奢华考究的匾额中央,本该题字的位置——却是一片刺眼的空白!
韩猛按着刀柄,走到李拾面前,声音冰冷,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李掌柜,燕王殿下恩典,赐下楠木金匾。”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刀子刮过李拾的脸,加重语气:“然!陛下御笔亲题,尚未送至!殿下有令,匾额悬挂店门,三日内若无御笔增光…哼!”
他冷哼一声,杀气如有实质:
“以欺君罔上论处!店?封!人?拿!”
赤裸裸的威胁!三天时间!等不到朱元璋的题字,就是灭顶之灾!这哪是赐匾?这是悬在头顶的铡刀!
夜班神教众人脸色瞬间煞白。陈老实腿肚子直转筋:“御…御笔?三天?这…这怎么可能?!” 苏甜儿也放下了铁锤,小脸紧绷。连蒯祥的魂影都停止了绘图,幽蓝的光芒微微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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