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瓮城驿站，如同一锅被架在边关烽火台上熬煮的杂烩粥，热气腾腾，五味杂陈。
夯土筑就的古老城墙沉默地矗立着，巨大的条石被岁月和风沙啃噬得坑坑洼洼，无声地诉说着金戈铁马的过往。然而此刻，瓮城内部却是一片迥异的喧腾市井景象。这里不仅是“熊猫驿站网络”伸向塞外的钢铁触角，更是南来北往商旅、换防轮休的边军士卒们不可或缺的“能量加油站”和“八卦集散地”。空气里弥漫着牲口的膻臊气、劣质烟草的呛人味、汗液的酸腐，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却异常勾人的食物香气。
驿站靠近城门洞的一角，是“真香居”边关分铺——一个用原木和厚油毡布搭建起来的、充满野性实用主义风格的据点。货架上，印着憨态熊猫抱辣条标记的压缩饼干垒得如同小型碉堡，旁边陈列着红油汪汪、辣得勾魂的辣条罐子，还有散发着淡淡碱味的土黄色肥皂块。角落里甚至还多了些硬邦邦的肉干和灰扑扑的大盐块，充分体现了边关的“硬核”补给风格。
然而，今日这间向来人声鼎沸的小铺，气氛却像被塞了块冻硬的隔夜饼，沉闷而诡异。本该忙得脚不沾地的伙计李小水（李小二他三舅姥爷家的远房堂弟，凭借关系成功上岸），此刻正愁眉苦脸地杵在粗糙的原木柜台后面，活像一根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他眼巴巴地看着铺子里稀稀拉拉、小猫两三只的顾客，再看看对面，忍不住发出第108次长叹：“唉…”
货架上，那印着胖熊猫的压缩饼干垒得整整齐齐，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可就是没人“检阅”。旁边插着的小木牌上，炭笔字迹清晰得刺眼：**四十文/块**。
“小水哥！咋回事？今天铺子里冷清得能跑马了？”一个刚换防下来、甲胄都没卸利索的年轻边军，熟门熟路地挤到柜台前，带着一身寒气。他从怀里摸出个油腻腻的小布包，哗啦啦倒出四十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啪”地拍在柜台上，嗓门洪亮：“老规矩！一块饼干，两根辣条！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李小水有气无力地收了钱，慢吞吞地从“饼干碉堡”里抽出一块，又用两根长长的竹筷子（他坚持不用手抓，讲究卫生），小心翼翼地从辣条罐子里夹出两根油光发亮、红得诱人的辣条，用一小片油纸包好，一并递过去。他苦着脸，像刚被抢了钱袋子：“狗子兄弟，你眼睛长脑门上了？没瞧见对面那帮孙子？”
名叫狗子的年轻边军顺着他努嘴的方向，透过敞开的油毡布门帘看向驿站外、瓮城巨大的城门洞对面。
嚯！
只见城门洞对面那片原本空荡荡的硬地上，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巨大的芦席棚子！那棚子简陋得四面透风，但顶上却扯着一幅极其扎眼的猩红布横幅！横幅上用浓得化不开的劣质墨汁，写着几个斗大的、张牙舞爪的字：
**【八大楼赈济边关！精粮军饼，二十文一块！量大从优！】**（旁边还画了个极其敷衍的、咧嘴傻笑的大饼图标）
棚子前排起的长队，弯弯曲曲像条贪吃蛇，队伍里大多是些精打细算的行商脚夫、小贩，还夹杂着不少刚换防下来、囊中羞涩的轮休军汉。几个穿着簇新绸缎马褂、脑满肠肥的掌柜模样人物，抄着手站在棚子前，下巴抬得能戳破天，唾沫星子横飞地吆喝着，那调门儿比卖艺的还高：
“正宗八大楼精粮压制！百年老号！童叟无欺！只要二十文！二十文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
“看看！看看这成色！这分量！边关将士的福音！赈济价！只为报效朝廷！”
“前面的快点儿！磨蹭什么呢？二十文的大饼还挑拣？爱吃不吃！”
“二十文？！”狗子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手里刚买的、还带着温热的熊猫饼干顿时感觉沉甸甸的。他下意识地掂量了一下，“这…这比咱们的便宜一半啊！整整二十文！”
“可不是嘛！这帮缺德带冒烟的王八犊子！”李小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什么狗屁赈济！放他娘的罗圈屁！分明是冲着咱们‘真香居’来的！恶性竞争！降维打击！臭不要脸！”他激动地指着对面棚子里堆成小山的货物——那所谓的“精粮军饼”，只用粗糙发黄、还带着草梗的劣质草纸随意包裹，饼块大小不一，颜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褐色，隔着老远似乎都能闻到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陈粮霉味和土腥气。
“你看看！你看看他们那饼！”李小水痛心疾首，如同鉴赏家遇到了假货，“颜色跟灶坑灰一个样儿！闻着都一股子放了三年的地瓜干味儿！肯定是用最次等的麦麸、糠皮，说不定还掺了观音土！再用不知道哪年的老陈粮，压吧压吧就糊弄人！二十文？呸！吃下去不拉三天稀算你肠子结实！”
狗子被他说得心里直打鼓，忍不住把自己手里的熊猫饼干凑到鼻子底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嗯，熟悉的、带着麦粉焦香和淡淡油脂的醇厚气味，让人安心。再看看对面…确实寒酸。可…省下的二十文铜板，在手里沉甸甸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他一天站岗放哨，饷钱也就三十文出头…这二十文能买半斤劣酒，或者让婆娘多扯二尺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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