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设在旗舰店顶层那间可俯瞰半个京师的“格物堂”。巨大的落地琉璃窗外，是万家灯火织就的璀璨星河。堂内却未点寻常烛火，而是在四壁镶嵌了数十盏特制的“气灯”——黄铜底座，水晶灯罩，内里燃烧着纯净的鲸油，被底部微型锅炉产生的稳定蒸汽流吹动，发出“嘶嘶”微响，喷射出炽白、恒定、毫无摇曳的光柱，将整个厅堂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厅堂中央，十丈长的特制竹简，如同一条沉睡的苍龙，沿着长桌蜿蜒铺开。竹片宽大，青黄相间，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在恒定的白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李拾立于长桌尽头，未着锦袍，依旧是一身半旧的靛蓝工装，袖口随意挽着，露出沾着些许墨迹和炭灰的小臂。他手中捏着的，并非御笔，而是一截小儿臂粗、烧得通体乌黑发亮、顶端却依旧炽红的——钢钎！那是从报废蒸汽炉膛里扒拉出来的残骸，冷却凝固的熔渣挂在钎体上，狰狞如爪。
他以钎为笔，以炽热为墨！
“嗤——！”
钢钎尖端带着恐怖的高温，猛地烙在第一片竹简的空白处！青烟腾起，焦糊味弥漫！竹面瞬间碳化变黑，留下一个深陷的、边缘带着火星的焦痕！李拾手腕沉稳，动作如风，那烧红的钎尖在竹简上疯狂游走、刻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留下道道深刻的、焦黑的轨迹！
烟尘弥漫中，一幅幅充满力量与数据感的“战报”在竹简上狰狞浮现！
第一栏：盐引暗战！
炭钎刻出一幅令人头皮发麻的“蝗灾蚀粮图”：遮天蔽日的飞蝗，口器狰狞，正疯狂啃噬着沉甸甸的麦穗！画面粗犷、暴烈，带着毁灭的气息。在图旁，炭钎以更凌厉的笔锋刻下两行朱砂小字（由柳如是执朱笔，蘸着特制耐高温的矿物颜料填入焦痕）：
“散谣成本：-20,000两”
“盈利：+1,200,000两”
红与黑的碰撞，毁灭与暴利的共生，触目惊心！
第二栏：夏粮闪电战！
炭钎刻出一幅精细到令人发指的“履带车纵剖面图”！精密的齿轮咬合，粗壮的驱动轮，复杂的连杆传动，甚至能看到气缸内部活塞的运动轨迹！旁边朱砂批注：
“耗铁：30吨”
“省运费：+400,000两”
冰冷的钢铁怪兽与滚烫的金钱数字，工业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第三栏：粮票生死战！
画面最为惨烈！炭钎刻出一座正在熊熊燃烧的巨大粮仓！烈焰冲天，浓烟滚滚，仓壁在高温下扭曲崩裂！火星与飞灰如同狂暴的精灵在火海中狂舞！就在这毁灭图景的侧边，朱砂字迹却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冷酷：
“火险赔付：-70,000两”
“挤兑恐慌获利：+600,000两”
火光映衬着红字，如同在灰烬中扒拉出的带血金砖！
炭钎飞舞，朱砂填红。三栏战报，三幅狰狞画卷，三组冰冷数字，将这场席卷大明北境、震动朝野的金融战争，用最原始、最暴烈、最直观的方式，镌刻在十丈竹简之上！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矿物颜料和鲸油燃烧的混合气息，沉重得让人窒息。
户部侍郎韩千乘，这位全程参与、深知其中惊险的见证者，脸色在恒定的白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竹简，尤其是那“粮票生死战”一栏燃烧的粮仓图，眉头越锁越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突然！
韩千乘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起身，抄起桌案上一柄用来裁纸的、寒光闪闪的雁翎刀！没有丝毫犹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手臂运足力气，刀锋带着破风声，朝着那幅“燃烧粮仓图”下方的竹简连接处，狠狠斩下！
“咔嚓！”
一声清脆的裂响！坚韧的竹简应声而断！被斩断的竹片崩飞！
然而，更令人惊骇的并非断裂本身！
就在那光滑如镜的竹简断口处，赫然显露出薄薄一层夹层！夹层之中，并非竹肉，而是一张被精心压平嵌入的、泛着惨白光泽的薄羊皮！
羊皮之上，用暗红近褐的颜料，绘制着一幅极其精密、标注详尽的——粮仓构造图！通风孔道、承重支柱、防火隔断、仓储分区…甚至标注了各处守卫的换岗时间！而在构造图的角落，赫然印着一个狰狞咆哮、线条粗犷的北元狼图腾！图腾下方，还有一行细小的蒙文注释！
“内鬼！”韩千乘的声音嘶哑，带着极致的愤怒和后怕，刀尖颤抖着指向那狼图腾，“粮仓构造！守卫时间！若非有此夹层泄密，那场火…那场火岂能烧得如此精准？！烧得如此…险恶？！”
满堂死寂！刚才还沉浸在数据震撼中的众人，如同被兜头浇下一桶冰水，瞬间通体冰凉！蒯祥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柳如是俏脸含霜，李小二更是吓得一哆嗦。内鬼！泄密！通敌！这冰冷的现实，比任何亏损数字都更让人心寒！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依旧捏着炭钎的李拾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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