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西暖阁,此刻的氛围,活像被塞进了一个刚出炉、还滋滋冒油的巨大烤红薯——暖烘烘里透着一股子快要憋炸的焦躁。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却吸不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几盏巨大的鲸油宫灯悬在梁下,光线被刻意调暗了些,更衬得房间中央那个庞然大物,成了唯一的光源焦点。
那玩意儿,与其说是沙盘,不如说是一件刚从上古遗迹里刨出来的、充满了蒸汽朋克邪典美学的祭坛!
主体是暗沉厚重的青铜,表面布满了繁复到令人眼晕的云雷纹、饕餮纹,还有无数意义不明、仿佛星图轨迹的凹槽线条。此刻,这些凹槽里正流淌着一种粘稠、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液体,像凝固的极光,又像沉睡巨兽血管里奔涌的冷血。沙盘边缘,并非规整的方形,而是犬牙交错的锯齿状结构,每一个“锯齿”顶端,都镶嵌着一颗鸽卵大小、切割完美的透明水晶钉,总共一百零八颗!
沙盘内部,微缩的山川河流、城池关隘、驿路通道,并非用泥沙堆砌,而是由一种近乎透明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特殊合金骨架构成轮廓,其上覆盖着薄如蝉翼、能随着光线变化而呈现出不同地貌色泽的柔性琉璃片。整个沙盘,就是一件融合了古老巫祝仪式感和未来科技冰冷感的诡异艺术品。
此刻,这“青铜祭坛”正发出一种低沉、持续、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嗡——”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震得人胸腔发闷,牙齿发酸。
李拾站在沙盘主控位前,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靛蓝布袍,在幽蓝光芒映照下,竟也显出几分神秘。他伸出右手食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指尖悬停在沙盘东北角一个极其复杂、由多层嵌套齿轮和光流节点构成的微型关隘模型上空——那正是山海关的微缩投影。
指尖并未真正触碰沙盘,只是隔空沿着代表关内主干驿道的、流淌着幽蓝光液的凹槽,轻轻向下一划!
“嗡——!”
沙盘内部那低沉的共鸣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仿佛沉眠的巨兽被惊醒,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随着李拾指尖的动作,以山海关节点为核心,那些原本只是缓慢流淌、如同静脉血液的幽蓝光液,瞬间像是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它们猛地亮起,变得如同液态的蓝宝石般璀璨夺目!紧接着,光液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代表驿道网络的无数凹槽,奔腾咆哮着向四面八方汹涌扩散!
眨眼之间,整个沙盘上,以山海关为源头,形成了一条条、一片片纵横交错、奔腾不息的幽蓝光流网络!光芒流转,生生不息,将微缩的城池、山川映照得纤毫毕现,仿佛整个大明的血脉筋络,都在此刻被点亮,在这青铜祭坛上清晰可见!
“陛下请看,”李拾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那低沉的嗡鸣,“此山海关节点,昨日辰时至今日辰时,十二个时辰内,经由其调度周转,发往辽东前线、运回关内的各类军需民生物资,总计——”他顿了顿,指尖精准地悬停在山海关模型上方一个不起眼的、如同指针般的微型刻度盘上,“两千零三十七石!粮秣、药材、箭矢、火器配件,分毫不差!”
沙盘上,代表山海关的节点光芒大盛,其上方投射出一行行细小却清晰无比的幽蓝数据流,精确地列出了各类物资的明细和流向。
暖阁里一片寂静。除了沙盘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只剩下几位随驾重臣压抑着的、倒抽冷气的声音。兵部尚书傅友文,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奔腾的光流和跳动的数据,山羊胡子无意识地抖动着,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计算着什么。户部的几位堂官,更是看得眼珠子发直,仿佛那流淌的不是光,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朱元璋没有看那些数据流。这位大明开国皇帝,穿着常服,拄着他那根象征着无上权柄、顶端镶嵌着一颗硕大无光黑曜石的阴沉木龙杖,如同一尊沉默的山岳,矗立在沙盘的另一端。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得如同两把淬火的刮刀,缓慢而极具压迫感地扫视着整个沙盘上那璀璨夺目的幽蓝光网。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长城沿线每一个闪烁的节点:宣府、大同、蓟州…光芒稳定,数据清晰。然而,当他那冰冷的目光移向沙盘最东北方、深入草原腹地边缘的一个关键节点时,动作猛地顿住了!
那里,是大明伸向草原、如同孤悬利剑般的朵颜卫指挥使司所在地!
在周围一片幽蓝光海的映衬下,代表朵颜卫的那个节点,此刻却显得异常黯淡!不仅没有奔腾的光流经过,连镶嵌在节点顶端的、那枚属于它的一百零八颗水晶钉之一,也如同瞎掉的眼睛,毫无光泽!死寂一片!与周围生机勃勃的光网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朱元璋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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