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南极唯一的主宰。它不是吹,是嚎。以每秒超过四十米的速度,裹挟着冰晶,如同亿万把细碎的玻璃刀,永无休止地切削着视野里的一切。温度计上的数字失去了意义,零下五十二度,只是空气的“基准值”,风寒效应足以让暴露的皮肤在几分钟内坏死。天地间只剩下两种颜色:刺目欲盲的惨白(雪原与天空),以及深不见底的墨黑(岩石与阴影)。这就是白化天气,一种连阴影都被光线吞没的、令人方向感彻底崩溃的视觉地狱。
“龙刃”行动组十人,像十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抛入了这片白色的炼狱。他们乘坐经过特殊伪装和静音处理的极地全地形车,在进入预定渗透区最后二十公里时,弃车,改用电动雪橇和滑雪板,依靠卫星导航和赵峰(乌鸦)的引导,沉默地向着“前进者四号”科考站的方位推进。
每个人都被臃肿的白色极地作战服包裹得严严实实,面罩上结着冰霜,呼吸通过加热管循环,发出单调的嘶嘶声。负重惊人:武器、弹药、生存装备、通讯设备、高热口粮、融雪取水装置……每一样都关乎生死。林陌的左臂承担着主要的武器操作和滑雪支撑,右肩的固定装置在低温下显得更加僵硬,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深处的神经痛楚,但他早已学会将其视为身体的一部分,如同背负的额外装备。
“静火”状态在持续运转,但在这里,它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极寒不仅冻僵身体,似乎也试图冻结思维。风声、雪橇摩擦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构成了单调而压迫的白噪音背景。视觉被限制在眼前几米,超出便是无尽的、吞噬一切的白。方向感完全依赖电子设备和赵峰的判断。
“磁场异常加剧,GPS信号断续,惯性导航误差累积。” 赵峰的声音在抗干扰耳机里传来,带着静电杂音,“保持队形,跟紧。前方三公里进入冰裂隙密集区,注意标识。”
冰裂隙。南极冰盖的致命陷阱。表面被松雪覆盖,下方可能是深达数十甚至数百米的虚空。一步踏错,尸骨无存。
队伍速度放缓,以探测杆谨慎探路。林陌的“静火”努力向下延伸,试图感知脚下冰层的细微振动和结构差异,但这比在丛林或沙漠中困难百倍。冰层太厚,太“死寂”。
突然,侧翼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和雪橇翻倒的摩擦声!一名队员的滑雪板边缘刮开了一层脆弱的雪桥,整个人向下滑去!
“抓住!” 旁边的陈斌(医生)反应极快,甩出救援绳套,同时身体扑倒,增加摩擦。其他人迅速围拢,合力将那名惊魂未定的队员拖了上来。脚下,幽深的蓝色裂隙狰狞地张开巨口,寒气升腾。
“检查装备,继续前进。” 林朔的声音依旧稳定,但每个人都听出了一丝紧绷。这才刚刚开始。
他们花了比预计多一倍的时间,才艰难地穿过冰裂隙区。然而,新的麻烦接踵而至。
“呜……嗷……”
低沉、悠长、仿佛带着某种哀伤的兽吼,断断续续地从四面八方的白雾中传来。是海豹?还是……?
“是模仿。” 赵峰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声音来源不定,有电子合成的痕迹。他在干扰我们,制造心理压力。”
模仿海豹叫声,在这片死寂的白色世界里,显得格外诡异和令人不安。你不知道那声音是来自真实的动物,还是来自隐藏在暗处的“幽灵”的嘲弄。它挑战着人的神经,消耗着本已不多的注意力。
“不要理会,专注路径和队形。” 林朔命令。
但干扰不止于此。行至一处相对开阔的冰原时,侧前方的雪坡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小规模雪崩!虽然不是毁灭性的,但倾泻而下的雪浪瞬间将队伍冲散,并引发了一阵短暂的混乱和能见度骤降。
“清点人数!报告位置!” 林朔厉声道。
“安全!”
“安全!”
“我在这里,被雪埋了半身,正在脱困!”
……
人员无损失,但队形被打乱,装备有轻微受损,更重要的是,士气无形中受挫。对方甚至没有露面,仅凭对环境的主场优势和心理战,就已经让他们举步维艰。
重新整队后,林朔决定改变策略,放弃直接直线推进,选择更迂回但可能更隐蔽的路线,沿着一系列冰塔和风蚀岩柱的阴影边缘前进。这些高达数十米的天然冰结构,如同巨人的墓碑林,能提供一定的遮挡和导航参照,但也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潜在的伏击点。
林陌的“静火”感知在冰塔迷宫中变得更加活跃。这里的风声被冰体切割、反射,形成复杂多变的音场;光线在冰晶间折射、散射,制造出光怪陆离的视觉陷阱;温度也因遮挡和朝向产生微妙差异。这些在常人看来只是更恶劣的环境,在他的感知中,却成了信息的源泉。他开始能隐约“感觉”到某些冰塔后方气流的异常扰动,或某片阴影区温度的细微不协调——那可能意味着不久前有热源经过,或者,存在着与自然冰体不同的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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