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以笃定的语气发话,哪怕口气温和,对这个小弟来说都带有不容置疑的分量。姬叔立刻像被捏住了后颈的小兽,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抱怨。小家伙挠了挠头,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容,凑近我,甚至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拉住我的衣袖一角。
“嘿嘿,只要能跟着长兄,陪着长兄,弟弟我就开心!多久都行!”
“哎!你呀!”
自从我开始参与核心政务,姬叔这个曾经的“小尾巴”已经很久没能像幼时那样时刻粘着我了。这次能同船而行,日夜相伴,估摸着他别提多高兴了,也就不奇怪他各种搞怪了。记忆中,幼时这小子受了委屈,总是哭唧唧地找到我要“抱……抱……”
那时,我尚显稚嫩单薄。他却不依不饶,直到我耐着性子将他哄睡着。那面颊上挂着的泪痕,至今还能给我亲情的温暖。那年……母亲离世时,他比我哭得还厉害。一问才知道他是觉得我伤心才难过的。
此刻,姬仲看着弟弟又拉着兄长的衣袖,心中微动,既有对这份亲昵的些许羡慕,又带着兄长的责任,他拍了拍姬叔的肩膀:“既知兄长好,就更该学着点兄长的沉稳仁厚,别总想着玩乐。”
“嗯!”姬叔用力点头,望向我的眼神充满真挚的崇拜,“长兄仁德无双,谦谦如玉。真不知哪家的姑娘能有天大的福气,配得上我家长兄这样的君子!”我知道他说这话是发自肺腑,所以说得无比认真。
但我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是一滞。姬叔这无心而真挚的夸赞,像一颗石子投入我看似平静的心湖,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讨兄长欢心的话,叔弟倒是越说越顺溜了。” 我收回沉思,勉强笑了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澜,“只是…为兄自己,倒未必有这份自信。”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浩渺的江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温润的青玉环佩——那是临行前,祖父亲手为他佩戴上的聘礼之一。求亲……这两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诚然,他是西岐世子,贤名在外,肩负重任。可说到底,在男女情事上,我完全是一片空白。哪怕我熟读典籍,通晓治国安邦之道,懂得如何安抚民心、应对强敌,却唯独不知道……该如何去赢得一位女子的芳心,尤其是像太姒那样身份尊贵、才华横溢、估计又是个极有主见的公主。
那份属于年轻男子面对心仪(或者说目标)姑娘时的忐忑与无措,如同江底悄然滋生的水草,缠绕上了我一直保持理智的心房。 我从未见过太姒,只听闻她的才名与事迹。她会如何看待我这个背负着家族利益、又带着明显政治目的而来求亲的西岐世子呢?她会接受我吗?而我那些治国安民的道理,在儿女情长面前,是否苍白无力,无足轻重呢?祖父的托付、西岐的重担是明确的方向,但通向太姒内心的路,却是一片未知的迷雾。这估计是我第一次感到,有些事,并非靠仁德与智慧就能轻易达成。
姬叔并未察觉我细微的情绪变化,反而一脸认真地回想着他母亲的教导:“娘亲说过……对女子嘛,就是要多哄着点,多让着点,多花心思讨好!这样准没错!”他觉得自己提供了宝贵的“锦囊妙计”,乐呵呵咧开那雪白的牙齿。
我听了弟弟这“天真”的建议,整个人都愣住了。哄?让?讨好?这些词汇,在我将近三十年的生命里,几乎从未与他处理过的事务产生过关联。我习惯的是以德服人,以诚待人,以礼晓人。面对朝堂博弈、民生疾苦,我心中自有章法。可若是面对一个需要他来“哄”和“讨好”的姑娘……我只觉得一片茫然无措,仿佛突然被抛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姬仲敏锐地捕捉到了我那一瞬间的怔忡和眼底闪过的困惑。估他心中了然,他这长兄一心扑在国事上,于男女情爱之事,恐怕真是一片懵懂。他无奈地摇摇头,低声道:“长兄乃端方君子,平日所思所想皆是国计民生,黎民社稷……这如何讨女子欢心之事……怕是……” 他也不知该如何措辞了。
姬叔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题的关键,他猛地一拍脑门,懊恼地叫道:“哎呀!我……我怎么忘了问娘亲具体该怎么‘哄’、怎么‘讨好’了啊!” 他急得抓耳挠腮,仿佛弄丢了至关重要的兵符。
“噗嗤……哈哈哈哈哈!” 姬仲看着弟弟那副又着急又懵懂的样子,再也忍不住,率先大笑起来。他爽朗的笑声在江面上回荡。紧接着,周围随行的几名亲信侍卫,也憋不住发出了低低的笑声。船上的气氛瞬间被这憨直的弟弟搅得轻松了不少。
然而,这笑声却让姬叔更愁了。他看着忍俊不禁的二哥和憋笑的侍卫们,再看看眉宇间带着一丝无奈和茫然的我,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追求姑娘?这可比纵马打仗、弯弓射雕难多了!他苦恼地抱着头,发出一声拖长的哀叹,声音里充满了对未知挑战的恐慌和对祖父托付的忧心:
“完了完了!咱们兄弟三个……两个木头,一个半吊子!这……这怎么去求娶人家金枝玉叶的公主啊?!”
江风依旧,吹拂着我的衣袂。我望着弟弟愁眉苦脸的样子,听着那声夸张的哀叹,嘴角也不由得浮起一丝无奈的苦笑。那份深藏于仁德面具下的、属于年轻男子的忐忑与迷茫,在姬叔这声哀叹中,被无限放大,清晰地映照在泾江粼粼的水波之上。前路,除了政治的荆棘,似乎还多了一道名为“女儿心,海底针”的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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