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地听着,手指轻轻抚过光滑的篾片。“这青篾的确好,但就是难寻……老伯,或许可用河边更易得的芦苇试试?我曾见有匠人用芦苇编席,韧劲尚可。若能改良,成本或可降些。” 其实,我并非随口一说,而是特意地想将在汉水所见的方法,告知这位老翁,估计能解决他的困境。
老翁一听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哎哟!你这贵人模样,竟然还能懂得这个?”
我温和地笑了笑,刚想再说点,却被弟弟姬叔给拉走了。“哎呀!兄长!像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到有莘王都啊!”
“不急!不急!”
我话音未落,身旁一个卖陶罐的妇人摊前,妇人正为几个顽童撞歪了她的货架、差点摔了陶罐而气恼地咒骂了起来。
我也顾不得同小弟解释,马上俯身,动作轻柔而迅速地帮她将歪倒的陶罐一一扶正、归位,还顺手将散落在地的几个小陶哨捡起来,轻轻拂去尘土放回原处。妇人愣愣地看着我……咒骂之声戛然而止。
“多谢!多谢贵人!”她连声道谢,脸上的怒气早已消散无踪,仿佛欠了我天大恩情似的,连连同我鞠躬,惹得我心中酸酸的,不由得想起朝歌的那些人……可惜我能做的实在太少了……哎!
当我们这一行人终于在一个卖新麦饼的小摊前停了下来。我顺手买了几块热腾腾的饼子,分给姬仲、姬叔和亲卫们,自己也拿了一块,就站在路边,如同寻常旅人般小口吃着,边吃边与摊主闲聊,询问今年的麦价、面引的来源、生意如何。这种吃法,倒是令我吃得很香……随手捏着那粗糙却实在的食物,一口一口……心中满满都是充实感。
“呦!贵人也吃这个啊!?”估计摊主看我这吃相,倍感亲切,便憨憨地直朝我笑。
我也微微额首,朝他竖起大拇指。
此刻,我一边吃饼,一边细细捕捉着市井间的各种声音:小贩的吆喝、买家的还价、关于货物运输不便的抱怨、对两地税赋差异的嘀咕……这些琐碎的信息,如同溪流汇入我的心中,倾刻间便勾勒出一副清晰的民生图景。这也是我时常思考如何疏通商路、惠及民生最鲜活的依据。
估计也就只有毛躁的小弟不能理解我的心思了。姬仲与亲卫们一直是极有耐心,皆笑脸盈盈地看着我的一言一行。
“看……我家公子就是亲民呀!”他们的赞叹让我微微脸红了起来。
“这就叫做:润物细无声!”另一个小子接口道。
“哎!”我心中轻叹,又不好多说。只能走远当作没听见。对民生疾苦的体恤,是每个上位者的职责。若不能拥有为百姓提供切实可行建议的智慧,上位者又凭何上位呢?我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罢了。虽然这些事,会让每个受益者心怀感恩而赞赏我,但是我更在乎的是:我能将这份温暖带给周边每个人……
田埂上,老农逢人便说:“今天遇到个好后生,懂农事,心肠好!”
集市里,卖陶罐的妇人对邻摊感叹:“那位郎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却肯帮我扶罐子……这年头,难得有这么好心又俊俏的后生啰!”
卖饼的摊主对熟客念叨:“那位贵人,买我的饼吃得可香了,还跟我打听麦子的事呢,一点不嫌脏不嫌烦!”
过往那些关于“我这位西岐世子姬昌贤德仁厚”、“亲民如子”、“毫无架子”、“是真懂咱们疾苦的好主君”的赞誉,被编成一个个真实、温暖的小故事,在西岐的村邑、市集间口口相传,悄然流淌。这份来自底层百姓最朴素、最真挚的认可,促成了我那个贤名……仿佛为我镀上了一层金光。但我知道自己做的太少了!之所以有如此盛名,不过是那帮上位者什么都不做罢了。反衬之下,我不过就是一个异类——在上位者眼中“沽名钓誉”的小人罢了。
“大哥惯是如此待人的!”当姬叔还在为兄长的磨叽抱怨时,姬仲终于忍不住开口警告他:“你可莫要去打扰他啊!”
“这……”姬叔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对世人对自己的赞誉浑然不觉,就像对上位者的贬损一样。这个世道,有友人就有敌人。毁与誉,从来就是如影随形的。我所要专注的不过就是脚下的路——专注于倾听、观察与思考。只是当我无意间看到路边玩耍的孩童向我露出天真的笑容,或是感受到百姓们投来的信任目光时,我的心总会掠过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暖意和满足。这份温暖,源自祖父与父母教我以“尧舜之道”的智慧。这份智慧,也应当将之回馈于先贤所珍视的生民。
“哎!”慢慢地,姬叔似乎也被我的温柔所感染到了。“二哥,你说咱兄长为什么总能如此温润如玉啊?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烦恼到他似的。我还没见过咱兄长生气呢?你见过吗?是怎样的?”
“呵呵!”姬仲转头望向多年跟随兄长的亲卫们。“你们说呢?”
“没!没见过!”这些小伙子连忙摇头道:“我们只知道世子殿下仁厚,从来不生气。”
“啊!?”姬叔失落道:“为何我就学不到分毫呢?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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