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又一声长长的尖锐汽笛,撕开了鹰愁关的清晨。
这不是冲锋的号角,不是进攻的战鼓。
这是开工的铃声。
鹰愁关东边几里外,新建的临时安置营里,几千个刚放下武器的降兵捧着碗,碗里冒着肉粥的热气。他们眼神空空,望着远处那座自己曾为之卖命的雄关。
接着他们就看到了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场面。
看不到喊杀震天的军队,也没有血肉横飞的攻城。
来的一队队都是穿蓝色工装戴藤条安全帽的人,开着些他们看不懂的钢铁怪物,用一种叫人发毛的冷静跟秩序,往鹰愁关去了。
打头的是勘探队。他们拿着叫经纬仪的黄铜仪器还有标尺,在墙基城门跟箭楼这些地方精确测量,再用红油漆画上叉还有编号。
后面跟着钻孔爆破队。他们用一种蒸汽机带动的钻机,“突突突”的响,在标记好的位置上高效的钻出一个个深孔。
然后,他们小心翼翼的把一捆捆叫管状炸药的黄油纸包塞进孔里。
整个过程安静流畅,没半点多余动作。
就跟一群手艺高超的医生,给一头快死的巨兽开膛破肚做最后的手术。
“他们...他们在做什么?”一个年轻将兵声音发颤。
“...我不知道。”他旁边的老兵,一个在鹰愁关守了十年的什长,嘴里念叨着,“但我知道,要变天了。”
...
半个时辰后,准备工作完成。
所有工程队都撤到安全距离外。
夏青禾站在移动指挥部的高台上,手里拿的不是令旗,是个连着电线带红色按钮的引爆器。
夏云峥和潘律站在她身边,表情严肃。
“报告总工程师,所有爆破点准备就绪,人员已全部撤离。”一名通讯兵汇报。
夏青禾点点头,拿起对讲机,口气平淡的好像只是让人去烧壶水。
“起爆程序,开始倒计时。”
“十 九 八...”
冰冷的数字通过扩音喇叭传遍整个山谷。
那些喝粥的降兵,下意识停了动作,心脏跟着倒计时声,提到了嗓子眼。
“三 二 一!”
“起爆!”
夏青禾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没传来什么惊天巨响。
只有一串沉闷的“咚咚”声,像是巨人在擂鼓,从鹰愁关内部由东向西传开。
接着,在几万双眼睛的注视下。
那座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下雄关,那座前朝花了三代人数十万民夫跟二十年光阴才建成的军事奇迹,开始用一种诡异的方式解体。
东边的城墙没被炸飞,而是像被抽了骨头,垂直的向内塌了下去。
中间的城楼,就是陈武以前耀武扬威的将军府,像块被切好的蛋糕,从中间裂开,跟着轰一声坐塌,成了一堆废墟。
西边的关隘,那扇三尺厚的包铁巨门,连着整个门洞结构,一起朝地面塌陷粉碎。
一切只在短短十几息之间。
冲天的烟尘吞掉了太阳。
等烟尘散去些,那座曾经横在天地间的雄关,已经没了。
原地出现了一条宽阔通道,被精确清理出来,贯穿南北。
大部分的废墟,都按着预定方向,塌进了两侧提前挖好的深沟里。
“哐当...”
安置营里,成千上万只饭碗同时掉在地上。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张大嘴,眼神里什么都没有,跟看到了神罚一样。
信仰骄傲还有他们为之流血牺牲的一切,就在刚才,当着他们的面,像个沙堆一样被轻易的抹平了。
那个守了十年关的老兵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不是哭陈武,也不是哭大夏。
他哭的是自己守了半辈子却被证明如此不堪一击的旧时代。
...
废墟里,只有一个地方还勉强立着。
将军府后院的一座凉亭。
陈武就坐在那,身旁摆着一壶酒跟两个杯子。
他没跑,也没反抗。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
一支小队穿过废墟,来到他面前。
领头的是夏云峥。
他没穿那身威风的将官铠甲,而是跟所有士兵一样,穿着沾满尘土的蓝色工装。
“陈将军。”夏云峥的语气不带炫耀,只是公事公办。
陈武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他,笑了笑:“怎么,来送我上路?”
夏云峥摇摇头:“总工程师有令,你要是愿意,可以去战史整理处当个顾问。你的经验对我们研究旧时代的军事建筑还有些用处。”
“哈哈...哈哈哈...”陈武放声大笑,笑出眼泪,“顾问?研究?你们需要吗?!你们拆掉它,只用了一个时辰!!”
他止住笑,给自己满上一杯,又给对面也倒上一杯。
“夏都督,陪我喝一杯吧。喝完,我就自己上路。”
夏云峥顿了顿,摇头。
“军中有纪律,执勤期间禁止饮酒。”
陈武的笑容僵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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