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抬起头,眼神浑浊,喃喃道:“我给我儿子写信……他收不到……他们说地址不对……”
李振邦接过那封信,信封已经磨得起毛,收信人地址写的是一个早期志愿军入朝时的部队番号和代号,这种代号早已变更。他仔细询问才知道,老人的儿子是第一批入朝的志愿军,已经一年多没有音讯了。老人不识字,这封信是求隔壁识字的学生娃写的,她每天都会来邮局问问,期盼着能有奇迹。
李振邦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和那双充满期盼又绝望的眼睛,心中无比难受。他无法告诉老人真相,那太过残忍。他只能安抚老人,说会帮她把信转交给相关部门,想办法联系。他自掏腰包,按照最新的、可能联系的上的部队代号,重新寄出了这封信,尽管他知道,希望极其渺茫。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这位母亲留下一点渺茫的念想。
还有一次,是一起涉及军属的纠纷。一位志愿军战士的妻子,在工厂做工时,因为过度劳累和营养不良晕倒了,厂里按规定让她休息,扣发了部分工资。婆家人不理解,认为厂里欺负军属,闹到了厂里。李振邦介入后,没有简单调解,他深入了解情况,发现这位军嫂独自抚养年幼的孩子,照顾年迈的公婆,还要完成繁重的生产任务,确实已经到了极限。他一方面协调工厂,在政策允许范围内给予最大照顾,另一方面联系街道和妇联,发动邻居和同事,轮流帮她分担家务、照看孩子。他对那位军嫂说:“弟妹,你在后方照顾好家,让前方的兄弟安心打鬼子,你就是功臣!有困难,跟我们说,跟组织说!”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处理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琐事,消耗了李振邦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有时甚至比破案更让人心力交瘁。但他毫无怨言。因为他知道,稳定好一个大后方,抚平一个家庭的创伤,解决一位军属的实际困难,其意义,丝毫不亚于破获一起敌特案件。这同样是战斗,是一场关乎人心、关乎信念的无声战斗。
在这期间,他与林淑娴的通信也多了起来。林淑娴在信中提到,上海也在进行轰轰烈烈的支前运动,她们技术科的女同志也熬夜为志愿军缝制御寒的手套和袜子。她在信中说:“……每每想到我们此刻的忙碌,能化为前线将士身上的一丝暖意,手中的一份力量,便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振邦,你在北方,接触到的牺牲与奉献更为直接,望你保重身体,亦要守护好自己的心火。”
读着她的信,李振邦仿佛能感受到远方那份温柔的牵挂与理解。这让他在这条充满沉重与感动的道路上,多了一份温暖的慰藉。
秋去冬来,北国再次被冰雪覆盖。一天,李振邦突然接到通知,让他去一趟市局招待所。在那里,他见到了两位风尘仆仆、穿着志愿军军官制服的人。他们是来自前线某部的政治处干事,奉命前来核实一位名叫李根生的烈士在前的一些情况,并寻找其可能的亲属。
“李根生?”李振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当他看到对方提供的烈士基本信息——原籍、年龄、入伍时间——时,一个模糊的记忆被唤醒。他立刻翻出之前走访的名册和记录,终于想起来了!是那个在雨中跪别母亲、一家三兄弟已有两人牺牲的王家老三!他的大名,就叫王根生!(之前欢送场景用的是小名“三娃子”)
他……也牺牲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个猜测被证实时,李振邦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窒息。那位母亲,在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后,又失去了她最后一个儿子!一家满门忠烈!
两位军官证实了李振邦的猜测,神情肃穆。王根生同志在一次阻击战中,为掩护战友转移,独自坚守阵地,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壮烈牺牲。部队正在为他申报特等功。
“他的母亲……知道了吗?”李振邦声音沙哑地问。
“还没有。按照程序,应由地方民政部门会同部队同志一起送达通知。我们了解到您之前走访过王家,对情况比较熟悉,所以想请您……一同前往。”一位军官语气沉重地说。
李振邦没有任何犹豫:“我去!”
再次踏上通往王大娘家的那条熟悉的小路,李振邦的脚步前所未有的沉重。天空飘着细雪,如同无数洁白的纸钱。同行的除了两位军官,还有街道主任和民政科的同志。
敲开门,王大娘看到这么多人,尤其是穿着军装的人,愣了一下,随即,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她强撑着,没有倒下,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扶住了门框。
“大娘……”李振邦上前一步,喉咙哽咽,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位军官上前,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双手捧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小盒子(里面是烈士证明书和军功章),声音沉痛而清晰:“王大娘,我们是王根生同志所在部队的。根生同志……在朝鲜战场上,为了掩护战友,英勇作战,壮烈……牺牲了。他是特等功臣,是中国人民的英雄!我们代表部队,来看望您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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