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梅雨来得早,六月初就缠上了上海。连绵的阴雨下了半个月,弄堂里的青砖地始终是湿的,踩上去黏腻腻的,墙角爬满了青苔。李振邦清晨出门时,裤脚刚沾到地面就湿了一片,他撑起油纸伞,伞骨上的水珠顺着伞沿往下滴,在身前砸出一串小水窝。
张阿婆正蹲在门口,用砖头垫高咸菜缸。缸里的雪里蕻已经腌透,怕雨水漫进去坏了,她在缸底垫了三块青砖,又用塑料布把缸口盖得严严实实。“振邦,慢点走!”老人抬头喊,“巷口的石板滑,前几天王师傅就摔了一跤,自行车都摔坏了。”
李振邦点点头,往巷口望了望。王师傅的自行车铺门口堆着几个沙袋,铺子门开着,他正蹲在地上修一辆自行车,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李科长,早!”王师傅直起身,手里还拿着扳手,“这鬼天气,自行车胎总破,都是被水里的碎玻璃扎的。”
“多注意点,别淋着雨。”李振邦说。他知道,梅雨季节不仅路滑,还容易滋生蚊虫,街道办已经通知各里弄开展防汛和爱国卫生运动,既要防积水淹屋,也要防痢疾、疟疾传播。
到局里时,大院里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老吴正带着几个年轻警员铲土堆沙袋,裤脚全湿透了,贴在腿上。“振邦,你可来了!”老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刚接到通知,黄浦江水位涨得厉害,沿江的几个里弄已经积水了,市委让我们协助街道办组织防汛,还要排查危房。”
李振邦放下伞,接过老吴递来的铁锹:“哪些里弄受影响严重?”
“外滩附近的金陵东路、河南中路,还有浦东的几个棚户区。”老吴指着墙上的地图,“那里住的都是穷苦人家,房子多是土坯房,经不起水泡,得赶紧组织居民转移。”
两人正说着,局里的电话响了,是马陆乡合作社打来的。王社长的声音带着焦急:“李科长,不好了!我们合作社的养鸡场被淹了,几十只鸡都泡在水里,还有几间鸡舍塌了,你快想想办法!”
李振邦心里一沉。马陆乡的养鸡场是春天刚办起来的,靠银行贷款买了一百只鸡苗,现在正是下蛋的时候,也是合作社的主要副业收入来源。“王社长,别慌,我们马上过去。”他挂了电话,对老吴说,“你带人去市区里弄防汛,我去马陆乡看看养鸡场。”
老吴点点头:“你小心点,乡下的路更滑,实在不行就等雨小了再去。”
“来不及了,鸡泡久了会生病。”李振邦抓起雨衣,往自行车棚跑。雨衣是帆布做的,又厚又重,穿在身上像裹了层麻袋。
乡下的路比市区难走得多,泥泞不堪,自行车根本骑不了,李振邦只能推着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雨水顺着雨衣领口往里灌,凉得刺骨,他的布鞋很快就灌满了泥,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
路过一片稻田时,看见几个农民正站在田埂上发愁。田里的积水已经没过稻穗,绿油油的稻苗泡在水里,有些已经开始发黄。“同志,你是公安的?”一个老农认出了他的制服,凑过来说,“这水再不退,今年的稻子就全完了!我们合作社的抽水机不够,抽了三天三夜,水位还是没降。”
李振邦停下脚步,往田里看了看。稻田里的积水确实很深,远处的几间农房已经被水围了半截。“你们先组织人把田里的水往沟渠里引,”他说,“我联系市区的农机站,让他们调几台抽水机过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撕下一页纸,写下农机站的电话和地址,递给老农:“让合作社的人赶紧去联系,就说是我让去的,优先调给你们。”
老农接过纸条,如获至宝,连忙往合作社跑。李振邦继续往前走,心里清楚,抽水机是眼下最急需的,不仅能救稻田,还能救养鸡场。
中午时分,李振邦终于赶到了马陆乡合作社。养鸡场在合作社的东南角,地势较低,此刻已经一片汪洋。几间土坯砌的鸡舍塌了两间,剩下的也摇摇欲坠,几十只鸡蜷缩在高处的木板上,羽毛湿透,瑟瑟发抖。王社长和几个社员正站在水里,试图把鸡往高处转移,裤腿全是泥,脸上满是焦虑。
“李科长,你可来了!”王社长看见他,像看到了救星,“我们已经转移了五十多只鸡,还有三十多只被困在里面,不敢动,怕鸡舍塌了砸着。”
李振邦脱下雨衣,扔在一边,跳进水里。水已经没过膝盖,冰凉刺骨,他走到鸡舍边,仔细看了看结构。鸡舍的土墙已经被水泡软,随时可能坍塌。“别硬搬,”他对社员们说,“找几块木板,搭个临时通道,把鸡引出来。”
社员们赶紧找来木板,在鸡舍和高处之间搭了个斜坡。李振邦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带的小米(平时给安安准备的零食),撒在木板上,引诱鸡往高处走。鸡闻到小米的香味,果然顺着木板慢慢走了出来,社员们赶紧把鸡装进竹筐,搬到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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