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光提出的问题,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两颗石子。第一颗关于民间投资结构,第二颗关于政府债务风险。这两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会议室里无声地扩散、碰撞。
发改委主任姓钱,是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常年面带职业化笑容的老资格官员。此刻,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额头上那层细密的汗珠在灯下反射着微光。他试图用“数据还在进一步收集中”、“结构优化是一个长期过程”这类万金油式的回答来搪塞,但陈国光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让他后面的话越来越没有底气。
“长期过程?”陈国光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和,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与会者的心上,“老钱,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是来等待过程自然发生的。我们要做的,是推动过程,引导过程。如果连结构性问题都看不清、说不明,我们怎么引导?怎么推动?”
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全场,不再仅仅针对钱主任一人:“我不是要否定成绩,成绩是客观存在的。但是,如果我们只满足于报喜不报忧,只愿意听平均数,不敢去解剖麻雀,不敢去触碰深层次的矛盾,那我们就是在掩耳盗铃!就是在辜负中央的信任,辜负汉东几千万老百姓的期望!”
这番话,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批评意味,会场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几位与经济发展关联不大的常委,如政法委书记、统战部长,都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而分管经济工作的副省长、财政厅长等人,则面色凝重,有人甚至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林别低着头,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关键词:“结构”、“风险”、“引导”、“矛盾”。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陈国光的发言,已经超出了单纯的经济讨论范畴,隐隐指向了一种工作作风和导向的问题。这记惊雷,看似无声,实则威力巨大。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种试图调和与转圜的意味。
“国光书记的指示非常及时,非常重要!”说话的是省委副书记,姓李,主要负责党群和日常事务,在班子里资历很老,素以稳健(或者说保守)着称。“经济发展确实不能只看总量,不看结构。老钱他们发改委,还有财政厅、工信厅,下来之后要立刻组织力量,按照书记的要求,进行深入的摸底和研判。”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不过,我们也要看到,认清问题需要一个过程,解决问题更需要时间和资源。尤其是债务风险这方面,牵一发而动全身,处理起来必须慎之又慎,要考虑到地方的承受能力,考虑到社会的稳定大局。我觉得,当前还是应该以稳为主,在稳中求进,步子不宜迈得过快过急。”
李副书记的发言,代表了会议室里相当一部分人的心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稳定压倒一切。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几位常委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会场的气氛,因为李副书记的发言,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妙的缓和。有些人甚至暗自松了口气,觉得书记的“火气”应该会被这股“稳健”之风压下去一些。
然而,陈国光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李副书记,仿佛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驳斥更让人感到压力。
李副书记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书记指出的方向是完全正确的。我的意思是,在具体操作上,我们可以更稳妥一些,比如先选择一两个重点领域或者地市进行试点,积累经验,再逐步推开。”
这是一种典型的官僚应对策略——原则上拥护,具体上拖延,用“试点”来化解改革的锐气。
林别在笔记本上,轻轻画了一个圈,又在圈外点了一个点。圈,代表的是陈国光试图推动的“破局”之力;点,代表的是李副书记所代表的“维稳”之墙。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果然,陈国光缓缓开口了,他没有直接回应李副书记的“稳妥”建议,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坐在另一侧,一直沉默不语的常务副省长吴天雄。
“天雄同志,”陈国光点名了,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是政府那边具体抓经济工作的。对于刚才提到的民间投资结构和政府债务问题,你怎么看?省政府这边,有没有一些更具体的考虑和预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吴天雄身上。
吴天雄,年纪比陈国光稍小,同样是从基层一步步干起来的实力派,作风以强硬、敢干着称,在省政府系统内威望很高,也被视为下一任省长的有力竞争者。他与陈国光的关系,向来是外界关注的焦点,既有工作上的配合,也存在某种微妙的竞争。
此刻,被陈国光突然点名,吴天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放下一直端着的茶杯,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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