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里的处理决定,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清晨,终于传达了下来。
韩志军因在郑春峰、张泽等人严重违纪违法案件中负有主要领导责任,被免去天州市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调任省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副主任。一个实权在握的地市一把手,就此退居二线,政治生命基本宣告终结。
消息传来,天州政坛一片哗然,却又在意料之中。这是典型的“断尾”之后的处理方式,保全了更上层的体面,也给了各方一个交代。
同一天,省委组织部的负责同志来到天州,宣布由我暂时主持天州市委工作。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热烈的祝贺,只有组织部门例行公事的宣布和一份沉甸甸的责任。站在市委礼堂的主席台上,我看着台下神色各异的面孔,心中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巨大的压力。
韩志军离开了,留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摊子。生态科技走廊项目因核心人员涉案和资金问题被叫停审查,前期投入巨大,如何善后是个难题。产投集团方案自然也随之夭折。因内耗而停滞的各类项目亟待重启,涣散的人心需要凝聚,被破坏的政治生态需要修复。
会议结束后,我回到办公室。这里曾是韩志军发号施令的地方,如今显得格外空旷。赵劲松和周海跟着走了进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振奋,但也难掩憔悴。
“市长,不,林书记,”赵劲松改了口,语气激动,“我们……我们总算……”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我们都懂。
周海显得更冷静些:“主持工作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担子更重。韩志军虽然走了,但他留下的问题不少,还有……陈家那边,恐怕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点了点头。周海的担忧正是我所虑。陈志宏派系在天州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陈宇,那个一直在暗处窥伺的商人,他的野心和手段,我早已领教。暂时的退却,或许只是为了下一次更猛烈的进攻。
“当务之急,是稳定局面,恢复秩序。”我沉声道,“劲松,你牵头,尽快梳理被搁置的各类项目,特别是民生和产业项目,能重启的尽快重启。周海,你配合纪委和审计部门,继续做好郑春峰案的后续查处和资金追缴工作,同时也要注意稳定干部队伍情绪。”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安排完工作,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我一人。雨丝敲打着窗户,发出细密的沙沙声。我走到窗边,望着被雨水浸润的城市。
这场持续数月的斗争,以韩志军的离开暂告一段落。表面上看,我赢了。我守住了天州发展的底线,揭露了腐败,似乎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一场何等惨烈的胜利。
张伟虽然回来了,但精神创伤难以弥补,恐怕很难再回到原来的工作状态。数名核心骨干的流失,让团队元气大伤。赵劲松、周海等人也在这场消耗战中身心俱疲。而我自己,在无数次抉择和压力下,也早已遍体鳞伤,甚至一度游走在原则失守的边缘。
更重要的是,韩志军虽然倒了,但他所代表的那种唯上不唯实、热衷于宏大叙事而忽视民生根基的发展观念,以及那种盘根错节的权力依附关系,就真的随之消失了吗?恐怕未必。只要土壤还在,就可能滋生出新的“韩志军”。
扳倒一个腐败分子相对容易,但要改变一种风气,重塑一种生态,却要艰难得多。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墨发来的信息:“看到消息了。前路漫漫,珍重。”
我看着那行简短的文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是的,前路漫漫。主持市委工作,只是一个新的起点,一条更艰巨、更复杂的征程的开始。
我需要带领天州走出内耗的泥潭,修复创伤,重回发展的正轨。我需要应对来自陈志宏派系和陈宇的潜在威胁。我需要在这片土地上,真正践行我最初的理念和承诺。
这一切,远比扳倒一个韩志军要困难得多。
雨渐渐停了,云层中透出一缕微光。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办公桌。桌上,已经堆积起了新的待批文件。
征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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