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通往黑云寨据点的土路上，几个早起拾柴的农户远远看到了黄崖堡方向升起的几缕异常浓黑的烟柱，夹杂着隐约的火光。他们不敢靠近，只是加快了脚步，将这不寻常的景象当作谈资带回了附近的村落。
消息像滴入静水的墨点，缓慢却不可避免地扩散开来。
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是黑云寨据点里一个负责清点外出巡逻队归队情况的伪军老兵油子。日上三竿，原本该在早上交班前就返回的黄崖堡方向巡逻队却迟迟不见踪影。起初他还以为是那帮懒货又在哪里磨蹭，骂骂咧咧地也没太在意。直到中午过后，依旧音讯全无，连派去路上接应的人也没回来，他才真的慌了神，连滚带爬地跑去报告了驻守黑云寨的伪军连长。
那连长姓胡，原本是附近一带的保安团头目，鬼子来了之后便顺势投靠，混了个连长当当，平日里克扣军饷、欺压百姓在行，真碰上事却是个没主见的。一听手下报告黄崖堡巡逻队失联，可能出了大事，他肥胖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失联？怎么可能失联？”胡连长在指挥部里焦躁地踱步，手里攥着的手帕不停擦着额头的冷汗，“黄崖堡那边老钱（伪军排长）也没个消息传来？电话呢？摇了没有？”
“摇了，连长！摇了七八遍了，没人接啊！”报信的老兵哭丧着脸，“派去接应的弟兄也没回来，怕不是……怕是碰上硬点子了？”
“硬点子？这方圆几十里，除了清风寨那帮杀才，还有谁敢动皇军……动我们的人？”胡连长说到一半赶紧改口，但脸上的恐惧更甚。清风寨的“穿山甲”凶名在外，连鬼子之前围剿都吃了亏，要是那煞星下了山……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腿肚子发软。
“再派！多派几个人，骑马去！靠近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记住，远远看一眼就回来，别靠太近！”胡连长嘶哑着下令，声音都变了调。
这一次，派出去的是三个骑了快马的伪军。他们心惊胆战地沿着土路向黄崖堡方向摸去，离得老远，就看到原本该立着哨卡的地方一片狼藉，木栅栏东倒西歪，地上似乎还有没清理干净的黑红色污渍。更远处，黄崖堡据点的方向，依旧有淡淡的黑烟升起。
三人魂飞魄散，哪里还敢靠近，调转马头就没命地往回跑。
“连……连长！完了！黄崖堡……黄崖堡怕是没了！”三人冲回黑云寨，连马都没下稳就滚了下来，脸色惨白，语无伦次，“哨卡被端了！据点那边在冒烟！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什么？！”胡连长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黄崖堡一个加强排，四十多号人，加上外围哨卡，小六十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这得是多狠的角色？
“你看清是什么人干的了吗？”胡连长抓住一个逃回来的伪军衣领，厉声喝问。
“没……没看清啊连长！我们没敢靠近！就……就看到哨卡毁了，据点冒烟……”那伪军吓得直哆嗦。
“废物！都是废物！”胡连长一把推开他，瘫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对方能悄无声息地吃掉黄崖堡，收拾他黑云寨这点人马，还不是易如反掌？
“是八路！肯定是八路！”一个伪军排长在一旁颤声说道，“只有八路才会这么干，打了就跑……”
“放屁！”胡连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八路？哪来的八路有这么大胃口？悄无声息吃掉黄崖堡？你当他们是天兵天将吗？”他更倾向于认为是清风寨的土匪下了山，或者……或者是其他什么更可怕的势力。
但无论是谁，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伪军连长能对付的。
“快！快给县城的太君打电话！报告！就说……就说我们遭遇不明武装袭击，黄崖堡失陷，守军全体玉碎……不，是全体殉国！对方装备精良，火力凶猛，来去如风，疑似……疑似大股敌军活动！”胡连长语无伦次地对着通讯兵吼道。他必须把情况说得严重无比，才能让鬼子重视起来，派兵来援，顺便把自己摘干净。
通讯兵手忙脚乱地摇通了通往县城的野战电话。
县城，日军守备司令部。
接电话的是司令部的一个值班曹长。听着黑云寨那边伪军连长带着哭腔、颠三倒四的报告，曹长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嗨！嗨！……黄崖堡？那个小小的据点？……全体玉碎？……不明武装？装备精良？……八嘎！胡桑，你是不是又在夸大其词？是不是小股土八路的骚扰？你们这些皇协军，总是这样大惊小怪！”
曹长根本不信。在他看来，中国的抵抗力量除了少数正规军，大多是不成气候的土匪和游击队，装备低劣，缺乏训练，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和皇军正面抗衡，更别说悄无声息地吃掉一个几十人驻守的据点了。肯定是这些无能的皇协军为了推卸责任，故意夸大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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