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穿堂风,裹着细碎的冰碴,刀子似的刮过沈昭昭跪在祠堂冰冷青砖上的膝盖。寒意早已浸透薄薄的棉裤,渗进骨头缝里,冻得她牙关都在打颤。祠堂空旷幽深,唯有几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供桌上跳跃,映得那些森然林立的祖宗牌位投下幢幢鬼影,无声地俯视着这个被遗忘的角落。
供桌最下排的角落里,一块漆色黯淡的小木牌上刻着“先妣沈门柳氏玉娘之位”——那是她早逝生母在这偌大祠堂里唯一的痕迹。香炉里积着薄薄一层冷灰,是今早嫡母柳夫人特意命人撒上去的,鄙夷的语调犹在耳边:“贱妾之灵,也配享用府中香火?没得污了祖宗清净地方!”
厚重的祠堂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灌入一股更刺骨的寒风,随之涌来的还有浓郁的、甜腻的脂粉香气。
沈昭昭脊背微不可察地一僵,不必回头,那脚步声,那香气,早已刻入骨髓。嫡姐沈清漪来了。
“哟,还跪着呢?”沈清漪的声音带着刻意拉长的娇甜,像裹了蜜糖的毒针,“这大冷天的,妹妹身子骨弱,可别冻坏了呀。”她裹着一件茜红色遍地金滚雪白狐裘边的斗篷,怀里抱着个鎏金小手炉,袅袅婷婷地踱到沈昭昭面前。斗篷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扫起一点微尘。
她微微倾身,鞋尖上金线绣的牡丹几乎要碰到沈昭昭低垂的眼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的庶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胜利者姿态。
“昭昭妹妹,”她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淬着毒,“姐姐今日,可是特意来给你道个‘喜’的。”慢悠悠地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盖着朱红宫印的精美纸笺,炫耀般地在沈昭昭眼前缓缓展开。
温润的光泽在幽暗中流淌,墨迹清晰——沈昭昭。她的名字。
“瞧瞧,”沈清漪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点上那名字,指甲上的细小米珠闪着冷光,“‘沈昭昭’,写得真清楚。可惜呀……”声音陡然转冷,刻骨的轻蔑喷薄而出,“凭你这低贱的庶女身份,也配得上‘昭昭’二字?也配得上入宫侍奉天家的福分?简直污了皇家门楣!”
她猛地收回宫帖,仿佛沾了秽物,脸上满是嫌恶。“母亲说了,”她直起身,语调拔高,带着裁决般的冷酷,“这等天大的福气,自然该由我这嫡出的小姐去承。你嘛……一个下贱妾室生的贱种,就该一辈子烂在这府里最阴暗的角落,连给祖宗磕头的资格,都是我们开恩赏的!”
话音未落,手腕一翻,那张承载着沈昭昭唯一出路的宫帖,如同废纸般,被她轻飘飘丢在冰冷肮脏的青砖上,正落在沈昭昭的膝前。
紧接着,那只绣着金线牡丹的锦缎鞋尖,带着一种碾碎蝼蚁般的快意,重重踏了上去!鞋底沾着的尘土,瞬间污了那朱红的宫印,污了“沈昭昭”三个字。
“看清楚了?”沈清漪俯视着她,眼中是恶毒的快意,“你的东西,我想踩,就踩在脚下。你的命,我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认命吧,沈昭昭。你生来卑贱,这辈子,就只配在我沈清漪的脚底下,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一串银铃般清脆却冰冷刺骨的笑声在空旷死寂的祠堂里回荡,撞在沉默的牌位上,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
“好好跪着吧,我的好妹妹。”她拢了拢华贵的斗篷,抱着手炉,像只斗胜的孔雀,趾高气扬地转身,“替你那个下贱的娘,也替你自个儿,在祖宗面前,好好忏悔你卑贱的出身!多跪几个时辰,说不定下辈子,老天开眼,能赏你个好胎投呢?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远去,祠堂大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热闹人声和爆竹的噼啪——那是府里在为嫡小姐即将入宫参选而提前庆贺。
死寂重新笼罩。长明灯的火苗被关门带起的风拉扯得疯狂跳动,光影在沈昭昭惨白的脸上明灭不定。
她依旧垂着头,像一尊冰封的雕像。唯有袖中紧握成拳的双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沁出的血珠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屈辱和滔天恨意。
冷,刺骨的冷,从膝盖蔓延到四肢百骸。青砖的坚硬硌得生疼。时间在死寂中缓慢地、沉重地流淌。她需要一点点支撑,哪怕只是让膝盖离开那冻入骨髓的地面片刻。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身下的青砖。一块靠近左膝的砖,颜色似乎略深,边缘的灰缝也格外宽大。鬼使神差地,她伸出冻得麻木的手指,试探着抠了抠。
松的!
心脏猛地一跳。屏住呼吸,用尽冻僵手指的力气,小心翼翼地撬动。青砖比想象中松动,很快被掀开。
一股陈年尘土混合着阴冷地气的味道扑鼻而来。
砖下是一个浅浅的凹坑。借着长明灯微弱摇曳的光,沈昭昭看见坑底静静躺着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巴掌大小的东西。颜色是陈旧的灰白,像某种厚实的粗布。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般。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伸进冰冷的凹坑,触碰到那方布片。入手粗粝冰凉,却又异常坚韧。她将它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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