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的本能,压过了惯有的警惕。
他看着苏晚晴,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雨声哗啦,像是为他们之间这诡异的对峙伴奏。
最终,他垂下眼睑,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麻烦苏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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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晴的公寓离工作室不远,布置得温馨而舒适,和她的人一样,干净、明亮,充满了生活气息。这与陆沉渊那个家徒四壁的出租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将他带进家门,苏晚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紧张和不安。她让陆沉渊先在客厅沙发坐下,自己则匆匆去翻找医药箱。
陆沉渊局促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身体僵硬。他浑身湿透,不想弄脏她干净的地毯和家具。高烧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他依旧强打着精神,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很安全,也很……温暖。温暖得让他有些不适应。
苏晚晴提着医药箱过来,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心里的那点紧张被担忧取代。
“你把湿外套脱了吧,我去给你拿条毛巾,再找件我爸爸留下的干净衣服,可能不太合身,你先将就一下。”她说着,转身去了卧室。
陆沉渊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了湿透的夹克。里面是一件贴身的黑色背心,更加清晰地勾勒出他精瘦却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身,以及……那几处新鲜叠加在旧伤之上的淤青和红肿。最严重的是左侧肋骨下方,一片深紫色的淤痕,甚至有些肿胀。
苏晚晴拿着毛巾和一件干净的男士衬衫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那些伤痕,比她想象的还要触目惊心。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毛巾和衣服递给他。“你先擦一下,把湿衣服换下来。我……我去烧点热水。”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厨房,靠在流理台上,平复着剧烈的心跳。那些伤……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等她端着热水和找出来的退烧药、消炎药回到客厅时,陆沉渊已经换上了那件略显窄小的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试图遮掩住身上的伤痕。但湿漉的头发和依旧苍白的脸色,还是暴露了他的虚弱。
“把药吃了吧。”苏晚晴将水和药递给他。
陆沉渊看了她一眼,沉默地接过,仰头将药片吞下。
“你……肋骨的伤,需要处理一下吗?我这里有活血化瘀的药油。”苏晚晴试探着问,目光落在他下意识护着的左肋。
陆沉渊身体微微一僵。“不用。”
“你自己不方便,而且……”苏晚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伤口不处理好,会引起更严重的感染和发烧。你明天……还要工作。”
最后一句,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提醒。
陆沉渊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似乎在权衡。
客厅里只剩下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两人之间沉默的张力。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苏晚晴以为他会再次拒绝时,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苏晚晴暗暗松了口气,拿出药油,却有些手足无措。她不是医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陆沉渊看出了她的窘迫,低声道:“我自己来。”
他接过药油,背过身去,解开了衬衫最下面的几颗扣子,将衣角撩起,露出了左侧肋下那片狰狞的淤伤。
当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撩起衣服时,苏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呼出声。
就在他撩起衣角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了!在他线条流畅的后背上,从肩胛骨下方一直到接近腰际,横亘着一道极其狰狞、扭曲的、如同蜈蚣般的巨大疤痕!那疤痕颜色深重,与周围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昭示着当年受伤时的惨烈和痛苦!
这就是她之前在他后背衬衫下看到的轮廓!
这绝不是普通的刀伤或 accident 能造成的!这更像是……某种利器反复切割、或者被极其粗暴的方式撕裂后留下的痕迹!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疑问充斥着苏晚晴的脑海,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看着陆沉渊沉默地、熟练地将药油倒在掌心搓热,然后覆上肋下的淤伤,用力揉按。他的动作精准而克制,额头上因为疼痛而渗出更多的冷汗,但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这份隐忍,比任何惨叫都更让人心惊。
苏晚晴忽然想起,在工作室仓库那次,他搬动重物时微不可查的蹙眉;想起他开车时,偶尔会因为某个动作而瞬间绷紧的身体……
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不仅带着新鲜的外伤,更背负着沉重的、可能影响他一生的旧创。
而那道旧伤,和他看向顾辰风时那刻骨的恨意,是否有着直接的关联?
她不敢再想下去。
陆沉渊很快处理好了伤口,拉下衣服,扣好扣子,转过身。他的脸色似乎因为药油的刺激和疼痛而恢复了一点血色,但眼神依旧疲惫。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几分。
苏晚晴看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句也问不出来。问他怎么受的伤?问他和顾辰风什么关系?问他到底是谁?
最终,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客房我已经收拾好了,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雨这么大,你又发着烧,回去不安全。”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陆沉渊抬起眼,深深地看着她。她的眼睛清澈依旧,里面有关切,有疑惑,有害怕,但唯独没有……厌恶和歧视。
在他展露了如此多的“不正常”和危险之后。
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悄然漫上他冰冷的心头。
他没有再拒绝。
“好。”
(第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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