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
赢子羽心中默念,冰冷的字眼如同淬火的剑锋,在胸腔中嗡鸣。他收回望向岩石阴影处的目光,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在嘴角悄然隐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夜风拂过染血的衣角,带起一丝微凉,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硫磺、血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雪松般的清冷气息。
他转身,不再理会身后那片狼藉的废墟和那具冰冷的尸体。目光落在父亲赢战和弟弟赢华身上。
赢战依旧僵在原地,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地上枯骨长老的尸体,又看看儿子那身不染尘埃的白衣,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佝偻的背脊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得更弯了,沟壑纵横的脸上,老泪纵横,混杂着泥土和恐惧的汗水,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浑浊的光。
赢华瘫坐在墙角,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色惨白如纸,看向赢子羽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陌生。哥哥……还是那个哥哥吗?那个沉默寡言、被苏薇薇当众抛弃的废物哥哥?眼前这个白衣胜雪、一剑斩杀筑基强者的……是怪物!
“爸,”赢子羽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平静得如同陈述一个事实,“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赢战猛地一颤,如同被惊醒的梦中人。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儿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平静。
“离……离开?”赢战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去哪?赵家……赵家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们不会找到我们。”赢子羽打断他,语气平淡却斩钉截铁,“跟我走。”
他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意念微动,物品栏里那张【林家通行令】的温润触感传来。林梦然……林家……这是目前唯一的庇护所。
赢战看着儿子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再看看地上那具散发着阴冷死气的尸体,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交织在心头。他猛地一咬牙,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走!华子!快!收拾东西!”
赢华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手脚并用地冲向角落那个破旧的立柜,胡乱地将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塞进一个破布袋里。
赢子羽没有帮忙。他走到坍塌的棚屋边缘,青锋剑轻轻一挥,一道凝练的剑气无声地切开几块碍事的铁皮。月光洒落,照亮了他清瘦却笔直的背影。他静静地看着远处永庆坊深处那片更加破败、更加黑暗的角落,眼神深邃。
片刻后,赢战和赢华提着两个破旧的包袱,站在赢子羽身后。赢战脸上依旧残留着惊魂未定,赢华则低着头,不敢看赢子羽的眼睛。
“走。”赢子羽没有回头,迈步踏入更深沉的夜色。
三人一前两后,沉默地穿行在永庆坊迷宫般破败的巷弄里。赢子羽白衣在前,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所过之处,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窥视目光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压抑的恐惧。赢战和赢华紧紧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地面上,大气不敢出。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座相对完整、由青石垒砌的院落。院墙不高,爬满了枯萎的藤蔓,门口挂着一盏散发着微弱白光的、造型古朴的灯笼,上面刻着一个繁复的“林”字徽记。
林家别院。
赢子羽停在门口。他意念微动,那张银白色的林家通行令出现在掌心。令牌触手微凉,背面的符文回路在月光下流转着淡淡的灵光。
他抬手,轻轻叩响了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灰色布衣、面容普通、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出现在门后。他目光扫过赢子羽手中的令牌,又落在他身后狼狈的赢战和赢华身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通行令?”老者声音沙哑。
“是。”赢子羽将令牌递过去。
老者接过令牌,指尖在符文上轻轻拂过。令牌微微一亮,随即黯淡下去。他点点头,侧身让开:“进来吧。西厢房空着,自便。别乱走。”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多余的客套。林家别院,自有其规矩。
赢子羽点点头,带着父亲和弟弟走了进去。院落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青石铺地,角落种着几株耐寒的翠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与永庆坊的污浊截然不同。
老者无声地关上院门,如同幽灵般消失在阴影里。
赢子羽将赢战和赢华带到西厢房。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干净清爽,有床铺桌椅,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铜盆和毛巾。
“爸,华子,你们先休息。”赢子羽的声音依旧平静,“这里安全。”
赢战看着儿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颓然坐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赢华则低着头,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抱着膝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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