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话音刚落,老嬷嬷捧着藤条的手往前送了送,青汁顺着藤条纹路往下淌,在汉白玉石桌上洇出个淡绿的圆斑。
我盯着那点湿痕,忽然想起方才苏晚晚袖口的泥渍——同样是湿的,同样带着草屑,可她偏要说是被我推搡时蹭上的。
春桃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我手腕里,她的呼吸裹着哭腔往我耳后钻:“小姐,您手最金贵,这藤条抽下来要肿三天的……”我反手握住她发颤的手,掌心触到她手背上薄茧,那是从前替我磨墨时留下的。
原主从前总嫌她笨手笨脚,可此刻这双手的温度,倒比相府里任何雕梁画栋都真实。
“清棠姐姐,”苏晚晚突然开口,声音像被露水浸过的柳絮,“你若实在委屈,晚晚替你向母亲求情便是……”她抬眼时眼尾泛红,可我盯着她瞳孔里跳动的光斑——系统界面上那团红光正剧烈翻涌,像被戳破的血泡。
沈清瑶掩着帕子笑出声,银铃铛在腕间叮铃作响:“表妹就是心善,换作旁人早该闹得鸡飞狗跳了。姐姐从前被惯坏了,如今受点教训也好。”她指尖的丹蔻扫过我发间的玉簪,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不过姐姐这脾气,怕是十戒不够。”
人群里不知谁小声应和:“到底是嫡女,夫人就是宽和。”王氏的嘴角勾了勾,眼尾细纹里全是得意——她要的就是这效果,让全府上下都觉得我仗着身份撒野,她这个继母却仁至义尽。
我垂眸看自己的手。
十根手指节骨分明,指甲边缘还留着方才掐手背的月牙印。
原主每次被罚前都要摔茶盏砸花瓶,闹得满院鸡飞狗跳,最后反被说成“冥顽不灵”。
可今天,我偏要让这双手安静地伸出去。
“母亲。”我抬起头,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女儿认罚。”
王氏的瞳孔缩了缩,显然没料到我会应得这么干脆。
老嬷嬷举着藤条的手悬在半空,藤条梢儿晃了晃,青汁滴在我手背上,凉得人打颤。
春桃猛地吸了吸鼻子,我能感觉到她的眼泪砸在我手背上,一颗接一颗,烫得慌。
“且慢。”我在藤条落下前开口,“女儿有个不情之请——方才表妹说被我推倒,可这藤条打下去,总得让女儿知道错在哪儿。”我转向苏晚晚,“表妹,你说我推你时,我站在你左边还是右边?”
她的喉结动了动,指尖绞着帕子上的并蒂莲:“自然是……右边。”
“那你摔倒时,是往哪个方向倒的?”
“往、往后。”她声音发虚,“后腰撞在石凳角上,疼得厉害。”
我扫过她身侧的石凳——凳角包着铜皮,擦得锃亮,连道划痕都没有。
再看她右肩的皱痕,布料被压出不自然的折印,分明是侧摔时蹭到的。
“表妹的右肩沾着草叶。”我伸手替她拨了拨,“若真是往后倒,草叶该在后背才是。”
苏晚晚的脸瞬间煞白,帕子从指缝里滑下来,露出腕间新戴的翡翠镯子——那是前日父亲从南边带回来的,原主吵着要,王氏却说“晚晚身子弱,戴着镇惊”。
此刻那镯子撞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像极了原主摔碎的茶盏。
“够了!”王氏拍了下石桌,茶盏跳了跳,“清棠,你这是要当堂审案?”她抓起藤条,“我数到三,伸手——”
“二。”我打断她,目光落在苏晚晚的袖口,“表妹的泥渍在左袖内侧,可方才我站在你右边。”我伸出手比了比,“若我推你,你该往左边倒,泥渍该在右袖外侧才是。”
四周的丫鬟婆子都屏住了呼吸。
有个粗使丫头小声嘀咕:“对啊,我昨日扫院子,就那片草地湿……”话没说完就被老嬷嬷瞪了一眼,缩着脖子退到树后。
苏晚晚突然捂住嘴低泣,肩膀一抽一抽的:“姐姐,我知道你怨我抢了你的东西,可你何苦……”
“我怨你什么?”我逼近两步,鞋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绣鞋,“怨你占了我的翡翠镯子?怨你占了我的梅花笺?还是怨你占了父亲的偏爱?”我冷笑,“可这些都是你自己求来的,与我何干?”
王氏的藤条“啪”地砸在石桌上,震得茶盏里的水溅出来:“沈清棠!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我望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明白——她要的从来不是我认错,是我失控。
原主每次被罚都要闹得全府皆知,最后被说成“疯癫”;可今天,我偏要让所有人看清,谁在演戏,谁在说谎。
春桃突然拽了拽我衣袖,她的手指冰凉:“小姐,夫人要动手了……”
我伸出手,掌心朝上。
藤条带着风劈下来的瞬间,我盯着苏晚晚的眼睛——她睫毛上挂着泪,可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系统界面上的红光正在消退,像烧尽的残烛。
第一下抽在掌心,疼得我指甲掐进掌心。
第二下时,我听见沈清瑶的嗤笑;第三下,有婆子低声说“到底是嫡女,受得住”;第四下,苏晚晚的抽泣声弱了;第五下,王氏的手腕开始发颤。
“五戒了。”我抬起头,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母亲可还满意?”
王氏的脸涨得通红,藤条在她手里抖得厉害:“还有五戒!”
“慢着。”我扯了扯春桃的衣袖,她立刻会意,从怀里摸出个帕子裹住我发肿的手。
我望着王氏身后的月洞门,那里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玄色衣摆扫过青石板的声音,像雨打芭蕉。
“母亲。”我舔了舔发疼的唇,“等这十戒打完,女儿想请父亲主持公道——毕竟,沈家的嫡女,不该平白受委屈。”
王氏的脸色骤变,她猛地转头看向月洞门。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道玄色身影立在光影里,腰间的玉牌泛着冷光,正是靖王顾昭珩。
他抬眼时,眼底似有星火掠过,却又很快隐进眉峰里。
“清棠。”他的声音像浸了松烟墨的宣纸,“我来讨杯茶喝,倒赶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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