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云走后，尹玉棠在山上猎了两只野兔回来烤，妖神自始至终都一直在打量着她，似乎尹玉棠的言行举止一再刷新他的认知，让他越来越意外。
尹玉棠将烤好的兔子递给妖神，顺便问了一句，“怎么？你……该不会不吃肉吧。”
“真的很奇怪。”他既为妖，怎有不吃肉的道理，在意的也并不是肉本身，“我只是不明白，像你这样看上去干净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做这些事。我原以为，你的家境一定不错，即使你非人非妖，你的家世也应该不一般，在妖界，如同你年岁一般的女孩子，也甚少有自己动手打猎的。”
“现在就好奇我的家世了吗。”尹玉棠意有所指，一语双关。
“薛姑娘也不知道吗？”妖神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毕竟他的身份，尹玉棠已经看出来了，薛锦云那么相信她，难道也不清楚她是什么来历吗？
“知道一些。”但是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想来薛锦云也一定猜不到的。尹玉棠径自翻着火上烤的兔子，她在村子里也没吃到肉，想来那些天人对于所食之物也是特别在意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什么。”
妖神掰下兔腿，恰好听到她的这句话，也不禁皱着眉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妖，想来，你一出生在这世上，就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吧。可是我……我生下来的时候，我以为我是人，做了二十年的人之后，又说我是冥界来的，走了一趟冥界，变成了一个怪物，我的魂魄，本应是妖和天人所生的女儿，但是在转世之后，我的外祖父也是妖……我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了。”尹玉棠对于自己的过去，已经深感无力了。
她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她，不像是其他人一样，郑钰从一开始就是郑家的人，郑大伯很清楚他们就是狼人。而其他人，也都很清楚自己是什么，只有她……她曾是妖神和天女所生的罗刹女，又被禁锢在冥界，死而复生，亲外公竟是一条黑蛇精，她的家人还是修行除妖的人。她是什么，是人？是妖？是鬼？
“你是妖和天人所生？”
尹玉棠的话，引起了妖神的注意，而这个时候他也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个女子正是他多年后与薛锦云所生的罗刹女转世。
“如果是这样的话，莫非……你是罗刹女？”妖神对于罗刹女似乎并不意外。
“你知道？”尹玉棠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儿，难道妖神真的知道她到底是谁吗？
“我也只是听说过，虽说天地初成，人神鬼怪可相通，但本质上也是有区别的。唯独天上诸神，断绝七情六欲，不得私下婚配。妖与神通，必损耗极大，修为大减，而且生下的孩子，也多是死胎，即使成活，也是罗刹。便是，不生不死的怪物……”
怪物……这两个哽咽在她的喉咙里，如同鱼刺一般，剌得生疼。
“我没有父母，所以也不知父母是什么，这天地将才成形，我便在了。罗刹一说，也只是听闻，从未见过。你的父母……你从前的父母，可还在世？”妖神在问她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结局，既然身为罗刹女的她都已经转世，那么前世的父母应该早已罹难了吧。
“他们现在，很好。”
至少，现在是很好。
在这里，她的父母就在眼前……
或许是她凝望的眼神太过于迫切的想要让妖神感受到，妖神的确有所怀疑，可能只是觉得这个女子的举动愈发的奇怪。但……从心里生出的那种感受，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么，罗刹女……真的是不应该存在于天地间的吗？”尹玉棠倒是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对于他来说，罗刹女的存在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
“不，任何生于天地间的生命，都不应该受到质疑。”妖神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没有那么锐利了，蒙上了一层晦暗和幽深，并且在心里开始不断回忆起来，从他见到这个女子的第一眼开始，她的一切……“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但是，我想你的父母应该也会这么回答你，生于这世上的一切生命，都是可以自己决定存在的意义，而非他人臆断。天意既然给了你开始，那就不应该由任何人来决定你该死还是该活。”
这大概，是她听过最觉得安慰的一句话了吧。
从这个理应也算是她父亲的人口中听到的。
“我不明白，你年纪轻轻的，为何如此多愁善感，日子对你来说，剩下的只有惆怅了吗。”妖神话锋一转，却格外严厉了起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要不无拘无束，要不洒脱自在，要不就在奋力修行，而你……小小的年纪把自己禁锢起来，你的本事不小，可惜，你的性子太过沉稳，丝毫没有一个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连自我都没有的人，还妄想能够成就一番大事吗？”
尹玉棠呆愣住了，这些话从没有人与她说过。
连手上烤的兔子都快糊了，妖神将自己手里烤好的兔子递给了尹玉棠，然后接过她正在烤的，“……回梦游仙是吗。”
“你……”
他刚才说了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这点小把戏，还想在我面前使吗。”妖神对此不屑一顾，只是轻哼了一声，“方才我还在想，你这女娃子十分奇怪，加上你说的那些话，我就明白了。”
他居然知道了……
这也难怪，他是妖神……是从混沌初开就受天地孕育而生的妖之神祉。尹玉棠看向薛锦云的眼神，看向他的眼神，还有那些话，他要是再不明白，就真的太傻了。
反倒是尹玉棠，在这些过往全都被妖神看透之后，她显得有些慌张。
“后来呢。”他问，“所以，你现在过得很辛苦吗。”
她很想忍住的。可还是……
妖神长长的叹了口气，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事情发展成这样，令他一点都没有想到，难怪第一次看到她，他会觉得奇怪，这个女子年纪不大，但是修为极深，而且她的灵力和他有大半相似，原来……竟是他的女儿……
以回魂仙梦的方式，回到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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