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翊对这条路太熟了，他闭着眼睛都不可能走错。
待来到江雪晴的墓前，少年用带来的铁锹将墓碑周遭的积雪清理干净，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将头靠在了那块儿冰冷的墓碑旁。
“妈。”
“我想你了。”
当这五个字一说出口，林子翊的泪水仿佛决堤了的河坝般，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少年没有去擦，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母亲跟前，是不需要掩饰悲伤的。
他甚至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妈，我小姨最近也不爱接我电话了。”
“就跟我姥一样。”
“为什么呢？事儿都是我爸干的，都是他的错，这跟我没有关系，我也是受害者，为什么他们都不待见我呢？”
“以前上学的时候同学就欺负我，说我是个没妈的孩子。”
“长大了以后，姥姥，小姨，二姨，小姨夫，二姨夫也都讨厌我。”
“我现在，有了一个特别特别喜欢的女孩子，她家里人也不接纳我。”
“妈我尽力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已经…做到极限了…”
“所有人都不待见我，我得不到认可。”
“妈我特别累你知道吗？我每天都要装出一副很顽强的样子，我得给我喜欢的人安全感。”
“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用，人家只需要一句‘你的父亲是那样的人’，就足以把我所有的努力全都否认掉。”
“所有人都认为我和我爸是一类人，以前我的初中班主任就是，当初在班里，她就一直针对我，还让我跟垃圾桶做同桌。”
“我爸很强大，我姥她们不敢欺负我爸所以就只能跑来欺负我，往我身上宣泄对我爸的不满。”
“妈你要是还在该多好？”
“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所有人都在说，我是一个大人了，我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妈，只有你会跟我说：”
“在妈眼里，你不管多大都是孩子。”
“妈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不？我高中的时候认识了个好朋友，叫曲远。”
“他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了，都有妈妈在，没有人敢欺负他。”
“就高二那回儿别人惹了他，他跟人家干仗，他妈过来啥都没问，二话没说就把对面家长给焯飞了。”
“因为妈妈是会无条件支持自己孩子的。”
“但是…”
“我没有啊…”
“我甚至在家里都不敢摆你的照片。”
“我怕看到了你的照片，我会在那个女孩子面前哭出来。”
“我不能哭啊。”
“我一定要表现的很强大，最起码在她和她父母面前是这样的。”
“还好，我喜欢的女孩对我很好，那个傻丫头甚至还想站在我这边跟她父母作对。”
“但是妈，我不能让她这么干。”
“因为我不能让她为难。”
“可是…那我呢？”
“还有谁能帮我呢？”
“我到底…”
“应该怎么做啊？”
“妈，这些话我只能跟你说，我爸他只会说对不起，我大爷和我大娘他们知道了还得跟着难受上火。”
“至于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儿…”
“算了吧，我不想她被我的情绪给渲染到。”
“妈，其实我挺没用的。”
“外人，家里亲戚，还有喜欢的人的家长都不认可我。”
“之前我想吃你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学着你的样儿去做，不管怎么整也做不出来那个味儿。”
“我什么都做不好。”
“我是个废物。”
林子翊红着眼睛擦了擦泪水和鼻涕，从兜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
“不说了，嘴干巴了。”
“妈我给你烧点纸钱和金元宝，你在那头可劲儿花奥，想买啥就买啥，花没了儿子再给你烧。”
“在那头可别苦了自己。”
言罢，少年点着冥币，将其往旁边一丢。
“妈，你哄我睡会儿吧？”
“我一宿没睡有点困。”
“我想听你唱歌哄我睡。”
“以前我还想让那个女孩儿唱歌哄我的，但我一寻思吧，这样对她不公平。”
“毕竟她是我女朋友，又不是我妈。”
“所以这活儿还得你来干。”
“妈，你就唱…”
“虫儿飞吧。”
“我想听这个，你好久没唱过了。”
林子翊闭上双眼，再次将头贴在了墓碑上。
他嘴中轻哼着：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哼唱的过程中，少年那紧闭的双眸里，又再次涌出了两行清泪。
在这座充满了积雪和坟墓的山头，林子翊裹着羽绒服，依靠在母亲身边，睡的无比香甜。
而他身边所燃起的火光，在这寒冷刺骨的天气中，给予了少年温暖。
就像是母亲一样。
沐雨涵就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看着他的样子，想着刚才他说的话，那心一揪一揪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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