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劫生斜倚着斑驳石壁,目光胶着在黄帝远去的背影上,直到那抹身影彻底融进暮色,才缓缓回神。
恍惚间,思绪被拽回四年前——那时他尚是鲜衣怒马的模样,叩拜帝俊座下,受封司法天神执掌一州。不必在阴影里揣度人心,无需防备暗处的冷箭,领了军令便提枪上马往前冲;战后与同袍围坐篝火旁,粗酒分着喝,浑话笑着听。纵使玄甲浸满鲜血,骨缝里嵌着伤痛,心底却亮得像燃着团火,从没有过此刻这般,连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憋闷。他轻轻叹出一口气,连记忆里那时吹过的风,都比如今的日子要鲜活透亮许多。
四年前,四界之战的硝烟尚未漫过天际,厉劫生捏着帝俊亲授的鎏金令符,指尖微微发烫。殿外云气漫过白玉阶,他却在司战天神的寝殿外徘徊了半盏茶的功夫,喉结滚了两滚才抬手叩门。
“在下厉劫生,奉主上之命,来向天神请教州郡防务之事。”他垂着眸,衣摆下的手悄悄攥紧,只因他连问三遍粮草周转的细节,最后还是没完全弄懂,偏生好面子,他打算只口不提去过司农天神殿处。
“进。”厉劫生跟着侍从踏进殿门时,先撞见的不是案上的舆图,而是立在窗边的身影。司战一身银白战裙,裙角绣着暗纹流云,墨发仅用一支玉簪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他原是攥紧了鎏金令符,想先开口问安,可目光扫过她眉眼时,却突然顿住——她的眉峰清浅,眼尾微垂时带着点淡漠,可眼底藏着的光,却比殿外的云日更亮。连指尖握着的剑柄,都衬得那双手腕愈发纤细,偏又透着股武将的利落。
厉劫生慌忙收回目光,耳尖悄悄发烫,竟忘了原本想说的话,只在心里暗忖:这就是传闻里的天庭四美之首,果然所言非虚。
司战天神收剑的手一顿,抬眼望去。
看清来人模样时,她眸底骤然掠过丝错愕,握着剑柄的指节微紧——眼前少年挺直的脊背、眼里藏不住的较真劲儿,竟与她的弟弟元让如出一辙。这失神只一瞬,便被她压回清冷神色里,只淡淡补了句:“何事?”
厉劫生攥着舆图往前递,语气带着点初来乍到的紧绷:“在下想请教粮道布防,若遇汛期……”话没说完,指节不小心蹭到案上的兵书,书页哗啦翻开,露出里面夹着的半片干枯柳叶。
司战的目光倏然落在那片柳叶上,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下——从前元让总爱把战场边的柳叶夹进兵书里,说要留住“春天的念想”。
这失神不过一瞬,她便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稳:“汛期需提前疏通河道,我画张示意图给你。”厉劫生没察觉她的异样,只盯着她提笔的手,直到接过图纸才松了口气。
厉劫生指尖点在舆图边缘的村落标记上,语气比先前松快了些:“在下看这几处村落分散,若遇灾荒,赈粮调度怕是不便,不知该从哪处先设粮仓?”话落时,他悄悄抬眼,怕自己问得太浅。
司战却没半分不耐,指尖顺着他指的方向划过去,声音比方才更软了些:“先在中枢镇设主仓,再在各村设分仓,主分仓间修短途驿道——这样既省运力,又能应对突发情况。”她说着,忽然顿了顿,目光落在厉劫生微亮的眼底,“你心里大抵已有想法,只是想再确认,对么?”
厉劫生耳尖一热,手不自觉攥了攥舆图边角。他方才在司农那里听过类似的思路,本想借着提问完善,却没料到会被司战点破。正想解释,却见司战已移开目光,继续道:“民事最忌急功近利,你能先想调度,已是稳妥。”没有追问,也没有拆穿,只轻轻护着他那点好面子的心思。
厉劫生指尖在袖袋口蹭了蹭,耳尖还泛着红。方才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他正想告退,就听司战开口:“你新拟的政策文书,若写了,不妨给我看看。”
他猛地攥紧袖袋里的纸卷,那纸边角被攥得发皱,上面的字更是歪歪扭扭,连行距都没对齐。
“这、这还没改好……”他声音发虚,脚尖悄悄往后挪了挪,那点好面子的窘迫又涌了上来。司战见他这副模样,便顺着话头给了台阶:“无妨,今日先到这里,改好再给我便是。”
可话落的瞬间,厉劫生却顿了顿,还是从袖袋里摸出纸卷递过去,目光往舆图上飘了飘,避开她的视线:“其实、其实写好了,就是不太……”尾音轻轻落下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不自在。
司战展开纸卷,目光刚触到那些歪扭的字迹,清冷的眉眼忽然松动,没忍住勾了勾唇角,笑声轻得像云絮:“你的字,倒是别致。”
厉劫生耳尖瞬间烧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成拳,声音更加不自然:“少时贫苦命薄,能识得字已然不易,哪顾得上练笔。”
这话刚出口,司战脸上的笑意骤然僵住,握着纸卷的手指猛地收紧。那些被刻意压在心底的记忆瞬间翻涌——她和弟弟元让从前被追杀,躲在破庙里啃冷饼,连识字都是偷偷学的,哪有功夫把字写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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