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一年一月七日,星期日。
停止追击的命令,像一场及时的大雪,暂时掩盖了战争的血腥,让这支打到了极限的军队,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所谓的“休整”,就这样在汉城的废墟里开始了。
但对李云龙来说,这比打仗还他娘的难受。
胜利的喜悦,在踏入汉城的那一刻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剩下的,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和一颗日益沉重的心。这一天,他没待在军部,而是领着警卫员小王,一头扎进了部队的临时驻地。驻地,就是那些被炮火掀掉了半边屋顶的民房,四面透风,跟睡在冰天雪地里没多大区别。
他在一个属于三十九军的临时收容点里,看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
屋子里没有床,伤员们就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上盖着五花八门的破烂,从缴获的美军雨布到撕开的麻袋,应有尽有。所谓的伤员,大部分都不是枪伤炮伤,而是冻伤。
一个军医正在给一个年轻战士处理他的脚。那战士的脚,已经不是脚了,而是一块肿胀、发黑、流着黄水的烂肉。军医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粘在烂肉上的破布条,每剪一下,那战士就浑身抽搐一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硬是没吭一声。
“他这双脚,保不住了。”军医头也没抬,声音嘶哑地对站在旁边的李云龙说,“脚趾头已经完全坏死,再不截掉,整条腿都得烂上去。”
李云龙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蹲下来,看着那个只有十七八岁的战士,那张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上,还挂着稚气。
“小鬼,哪儿人啊?”他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喉咙发干。
“报告……首长,俺……俺是河南的……”战士疼得嘴唇都在哆嗦。
“好样的,是条汉子。”李云龙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他猛地站起身,转头问军医:“药品呢?麻药、消炎药,总有吧?”
军医苦笑了一下,指了指旁边一个空空如也的木箱子:“首长,您看看,这是我们全师的家当。别说麻药了,就连一卷干净的绷带都找不出来。我们现在给伤员消毒,用的还是雪水里掺上盐巴。截肢,用的就是普通的木工锯。锯完了,拿烧红的烙铁烫一下伤口止血。十个里面,能活下来三个,就算老天开眼了。”
李云龙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屋子。他站在没膝的雪地里,从怀里掏出烟袋锅,哆哆嗦嗦地点了好几次才点着。他狠狠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这才真正明白,这场仗,他们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打下一座城,插上一面旗,在地图上看着痛快。可地图上那一个微不足道的箭头,背后却是无数个像刚才那个河南兵一样,再也无法用双脚走回故乡的年轻生命。
一月八日,星期一。
饥饿,像一头无形的野兽,开始在这座城市里疯狂地吞噬着战士们的生命力。
后勤补给线,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几百公里的地方,早就断了。部队携带的炒面,也早已吃光。所谓的“就地筹粮”,在这座被反复蹂躏的空城里,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李云龙亲眼看到,一个连队为了充饥,把缴获的一条美军皮带,用雪水煮了整整一天,煮成了一锅黑乎乎的、散发着怪味的汤,然后每个战士分上一碗,闭着眼睛喝下去。
“首长,这玩意儿,顶饿!”连长还咧着嘴跟他开玩笑,“就是……有点塞牙。”
李云龙笑不出来。他找到了四十军的后勤部长,一个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的中年汉子。
“老张,跟我说句实话,咱们的家底,还能撑几天?”
后勤部长领着他,进了一个仓库。仓库里,堆着小山一样的东西,却不是粮食,而是成箱的香烟、饼干、糖果、咖啡,甚至还有女人的丝袜和香水,都是从敌人那里缴获的。
“吃的,一粒都没有。”后勤部长一脚踹在一个木箱上,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些洋玩意儿,能当饭吃吗?战士们在前线流血拼命,连口热汤都喝不上!我这个后勤部长,就是个罪人!我有啥脸去见他们!”
李云-龙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这不是后勤部长的错。在敌人绝对的空中优势面前,任何后勤补给,都是一场拿命去赌的豪赌。他想起了那位洪副司令员,想必此刻,他也在为同样的事情,愁白了头发。
他抓起一把糖果,塞进口袋里,转身走了出去。路过伤兵营时,他把糖果,一颗一颗地,塞到了那些因为疼痛和饥饿而呻吟的伤员嘴里。
“甜的……”一个伤员含着糖,流下了眼泪。
一月九日,星期二。
一份来自总部的敌情通报,像一块巨石,砸碎了汉城这潭死水。
通报的内容很短,但信息量巨大:敌人已经停止了溃退,在汉城以南约七十公里的平泽、安城一线,建立起了一道新的防线。更重要的是,一个名叫李奇微的新任美军司令官,已经全面接管了指挥权。这个人,一上任就下达了死命令:不准后退,就地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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