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万。厚厚几沓钞票,塞在陆晓龙胸前的内袋里,紧贴着他因剧烈喘息而不断起伏的胸膛。那重量,本该带来一丝喘息,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腿膝盖处那深入骨髓的、如同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的剧痛,以及右肩胛骨处传来的、沉闷而持续的钝痛。
他拒绝了强子伸过来的手,甚至没有力气去看对方那张混合着狂喜、后怕与难以言喻担忧的脸。他像一头被猎人重伤后、仅凭本能逃回巢穴的野兽,拖着那条仿佛随时会像朽木般断裂的左腿,一步一步,挪向仓库大门。身后的喧嚣、呐喊、“黑龙”的呼号,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
每一步,左腿膝盖都传来清晰的、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和撕裂般的痛楚,仿佛里面的软骨和韧带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刚才那凝聚了全部力量和意志、用以废掉佐藤健一的一记膝撞,几乎榨干了他这条伤腿最后一丝潜能,也带来了毁灭性的反噬。
他没有回出租屋。那个地方,此刻给不了他任何庇护。他需要处理伤势,立刻,马上。否则,别说下一场迎战泰拳王“猛虎”,他可能连走出这条巷子都做不到。
他凭着残存的意识和模糊的记忆,拐进了仓库区后方一条更加阴暗、堆满废弃集装箱和锈蚀管道的死胡同。这里连流浪汉都很少光顾,是他之前发现的、一个临时躲避的角落。他背靠着一个冰冷粗糙的集装箱壁,缓缓滑坐在地,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下去。
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刚刚干涸不久的衣衫。他颤抖着左手,从怀里摸出那个装着十四万的牛皮纸信封,看也不看,胡乱塞进背包最底层,然后翻找出黑市老头留下的、最后几支强效镇痛剂和消炎药。
没有水,他直接用牙齿咬开安瓿瓶的颈部,将冰凉的、带着苦涩味道的药液挤进喉咙。然后,他又颤抖着拿出简易的绷带和固定用的窄木板——这是他根据上次的经验,自己准备的简陋应急物品。
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用左手和牙齿配合,开始拆卸左腿上已经松散、被血污浸透的旧绷带。当绷带被解开,露出膝盖时,连他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膝盖肿胀得如同发酵的馒头,皮肤呈现一种不祥的紫黑色,并且烫得吓人。关节处明显能看到不自然的凸起和淤血,轻轻一碰,就是一阵足以让人晕厥的剧痛。比上次“响尾蛇”之战后的状况,更加糟糕。
他不敢多想,用最快的速度,将窄木板贴在膝盖两侧,然后用绷带死死缠绕、固定。每勒紧一圈,都伴随着一阵眼前发黑的剧痛和压抑的闷哼。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在集装箱上,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右臂的状况同样不容乐观。强行使用那细微的肌肉控制去引导、贴靠佐藤健一的回旋踢,让本就脆弱的肩关节和周围肌肉再次受损,此刻传来一阵阵深沉的酸麻和刺痛,几乎抬不起来。
他瘫坐在冰冷的角落里,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一波强过一波的痛楚,以及镇痛剂生效前那短暂的、更加清晰的折磨。夜色深沉,只有远处仓库隐约传来的喧嚣和头顶一小片被城市光污染映红的天空,提醒着他还在人间。
三十万。
坤泰。泰拳王。二十七胜一负。
下一个对手的信息,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能赢吗?
以现在这副状态?
一个声音在心底冷笑。赢?能活着走下擂台,就是奇迹。
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三十万,像是一个悬挂在悬崖对岸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而他,必须拖着这具残破的躯壳,跃过脚下深不见底的鸿沟。
他在角落里昏昏沉沉地坐了很久,直到镇痛剂开始发挥作用,将那尖锐的痛楚压制下去,变成一种沉重的、弥漫全身的钝痛。他挣扎着站起身,左腿被简陋固定后,行动更加不便,几乎是在拖着一条腿走路。
他没有回出租屋,而是直接去了黑市老头那里。他需要更专业的处理,需要那些副作用巨大却能强行续命的药物。
铁皮屋里,气味依旧难闻。老头看到他这副比上次更加凄惨的模样,尤其是那条用木板简陋固定的左腿,浑浊的眼睛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膝盖软骨严重磨损,韧带多处撕裂,伴有急性炎症。再这么搞一次,神仙也难救。”老头的诊断冰冷而直接,他检查完陆晓龙的伤势,又看了看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几乎无法抬起的右臂,“这次的药,剂量要加大,副作用也更大。可能会损伤你的神经反应和内脏功能。价格,翻三倍。”
“用。”陆晓龙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他将背包里那个厚厚的信封拿出,直接抽出了大部分钞票,扔在沾满油污的工具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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