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司的院落里,灯火常常亮至深夜。沈玲珑将江南漕运的卷宗铺满了整个书案,孙账房和几名核心属官围坐一旁,每个人的眉头都紧锁着。
漕运账目之混乱,远超想象。朝廷每年拨付巨款用于漕粮运输、河道维护、船只修缮,但账面上只见巨额支出,不见清晰明细。各地粮仓上报的库存与漕运实际交付的数量时常对不上,中间的巨大差额被笼统地归咎于“漕耗”、“水损”。更有甚者,同一笔修河款项,能在不同年份、不同地区的账目中以不同名目重复出现。
“大人,这简直是一团乱麻!”一位年轻属官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抱怨道,“账册各自为政,记录标准不一,许多关键凭证要么缺失,要么模糊不清,根本无法有效核对。”
孙账房捋着胡须,忧心忡忡:“更麻烦的是,漕运牵扯太广。地方州县、漕帮、河道衙门、乃至京城的仓场衙门,利益勾连,盘根错节。我们在此查账,只怕打草惊蛇,他们早已统一口径,甚至伪造证据。”
沈玲珑指尖敲击着案上一份标注了无数红圈的漕运损耗记录,眼神锐利:“正因如此,才更要查。他们做得越完美,越说明心里有鬼。账目可以粉饰,但实物不会说谎,庞大的资金流动也必然留下痕迹。”
她制定了双管齐下的策略。明面上,审计司正式行文至漕运总督衙门及相关州县,要求按新条例报送近三年漕运明细账目及所有相关凭证,摆出按规章办事的姿态。暗地里,她派出了三路人马:
一路由沈明轩带领,凭借其日渐成熟的市井人脉,暗中探访与漕运相关的船工、力夫、以及那些被排挤的小型船行,打听真实的漕耗情况、潜规则以及各地漕帮的动向。
一路由孙账房负责,带着几名算学精湛的吏员,专注于从现有混乱账册中,寻找重复列支、虚报价格、以及异常资金流向的蛛丝马迹。
最后一路,则是由赵铁亲自挑选的精干人员,持慕容翊的特许手令,悄然南下,试图直接从河道工程现场、沿途粮仓实物盘查等方面,寻找突破口。
命令下达,审计司如同精密的器械,开始悄然运转。然而,风暴也随之而来。
首先是在朝堂上,以工部(兼部分河道管理职能)和户部度支司为首的一些官员,再次对新条例发难,言辞激烈地抨击审计司“不谙实务”、“苛责地方”、“干扰漕运正常运转”,甚至有人隐晦地提及沈玲珑“女子干政,非国家之福”。
慕容翊依旧保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只在争论最激烈时,淡淡说了一句:“审计司依旨办事,核查财政,何错之有?若账目清晰,流程合规,又何惧核查?”将所有的弹劾都挡了回去。但他的沉默,也让沈玲珑意识到,漕运背后的水,恐怕比军费还要深,连慕容翊也需要谨慎应对。
朝堂上的风波尚可应对,暗地里的手段却防不胜防。
沈明轩那边很快传来消息,他接触的几个愿意透露些内情的船工,接连遭遇了“意外”,不是莫名被打,就是家中遭灾,吓得其他人再也不敢多言。孙账房在核查账目时,也发现一些关键的旧档卷宗“意外”受潮霉变,字迹难以辨认。
更令人心惊的是,赵铁派往南下的两名好手,在抵达江淮地界后不久,便彻底失去了联系!
消息传回,沈玲珑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对方反应如此迅速、手段如此酷烈,显然审计司的动作,已经触碰到了他们最敏感的神经。
“姐,那边……太凶险了。”沈明轩脸上带着后怕,“他们根本不怕杀人灭口!”
沈玲珑沉默片刻,眼中寒芒闪烁:“他们越是这样,越证明我们找对了方向。赵队长,加派人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查清我们的人下落!同时,让我们在江南的人,暂时停止明面调查,转入更深的潜伏。”
她走到巨大的漕运舆图前,目光落在江淮交界处的几个关键漕运枢纽上。损失的人手是在那里失踪的,问题的核心,很可能就在那一带。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瓦片被踩动的异响!
“有刺客!”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赵铁低喝一声,瞬间拔刀,护在沈玲珑身前。
几乎同时,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屋顶和院墙翻入,手中兵刃在月色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是淬了毒!这些人身手矫健,配合默契,二话不说,直扑沈玲珑所在的正堂!
“保护大人!”赵铁怒吼,与留守的亲兵迎了上去,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在一起,激烈的打斗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沈玲珑被亲兵护着向后退去,她脸色微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对方竟然敢直接袭击皇城内的审计司衙署!这已经不是阻挠,而是赤裸裸的灭口!
一名刺客悍不畏死地冲破亲兵的阻挡,毒蛇般的剑尖直刺沈玲珑心口!眼看避无可避——
“铛!”
一枚乌黑的铁蒺藜从斜刺里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剑身上,将其荡开!紧接着,数道更加诡异迅捷的身影加入战团,出手狠辣果决,几乎是瞬间就扭转了战局,将那几名刺客或杀或擒。
是慕容翊的暗卫!他们似乎一直在暗中守护。
战斗迅速结束,审计司院内留下了几具刺客尸体和两名被卸了下巴、防止其服毒自尽的活口。赵铁带着人迅速清理现场,面色铁青。
暗卫首领走到沈玲珑面前,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递过一枚从刺客首领身上搜出的令牌。令牌非金非铁,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仿佛在水中游动的龙形图案。
“水龙帮?”暗卫首领吐出三个字。
沈玲珑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水龙帮,那是掌控江淮漕运的最大漕帮之一,势力庞大,据说与沿途官府关系匪浅。
她紧紧攥住令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查账,竟然查到了亡命之徒的身上。
这已不再是单纯的财政审计,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她看着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
“赵队长,连夜审讯活口。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给水龙帮撑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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