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保重龙体,臣弟……臣弟告退,不忍再见皇兄劳神。”朱由检见好就收,再次叩拜,动作流畅自然。他不能让天启再有补充或反悔的机会。
天启疲惫地点点头,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心神一松,更显萎靡。
朱由检躬身,退出寝殿。自始至终,未曾再看魏忠贤和客氏一眼。直到转身背对那令人窒息的权力漩涡,他紧抿的嘴角才微微勾起一丝冰冷的、属于猎手的弧度。
第一步,险棋,成了。
走出寝宫不远,魏忠贤那特有的、带着阴柔磁性的嗓音便在身后响起:“王爷请留步。”
朱由检停下脚步,缓缓转身,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惊魂未定、带着讨好意味的谦卑表情,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厂臣有何吩咐?”将一个畏惧权阉的年轻藩王演绎得淋漓尽致。
魏忠贤细细打量着朱由检,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眼前的信王,眼神慌乱,姿态畏缩,与刚才殿内那个能说出“效法尧舜”的王爷判若两人。这极大的反差,让老谋深算的魏忠贤也产生了迷惑——刚才那番话,究竟是这少年福至心灵,还是……?
“王爷方才在陛下面前,真是……言辞恳切,令奴婢感动。”魏忠贤皮笑肉不笑,话语像滑腻的毒蛇,“只是,王爷年少,可知这朝局复杂,非有得力臂助不可啊。”
“是极是极!”朱由检忙不迭地点头,像只受惊的兔子,“全赖厂臣扶持!厂臣就是大明的定海神针!有厂臣在,本王……本王才能稍稍安心。”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依赖,旋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压低声音,带着神经质的絮叨:“对了,厂臣,皇兄这边还要仰仗您给照应着,小王一定铭记肺腑……”
魏忠贤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盯着朱由检,淡淡道:“不劳王爷费心,老奴定当好生照看。”
朱由检闻言,仿佛不敢直视那目光,赶忙躬身施礼,姿态近乎卑微:“那就全凭厂公了。”
旋即,他迈着略显仓促、甚至有些踉跄的步伐,匆匆走下殿阶,背影在空旷的宫道上显得有些狼狈。
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魏忠贤嘴角终于扯出一个轻蔑的冷笑。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一个吓破了胆的孩子,能成什么气候?
他转身,走回那弥漫着药味和权力气息的寝宫,心中已开始盘算,这个易于掌控的信王,或许能成为一条更便捷的路径。他唤来心腹李永贞,低声吩咐:“你明儿个,带上咱家的礼,去信王府走一趟,探探虚实。规矩点儿,但也别让咱们的王爷……真出了什么幺蛾子。”
而他绝不会想到,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袖中的双手已然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刺激着越发清醒的头脑。
朱由检走在出宫的长街上,午后的阳光将他瘦削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而沉闷的宫墙,眼神锐利如鹰,与方才的懦弱判若两人。
“魏忠贤……你以为我在第一层,你在第二层?”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前世在棋局与商战中玩弄对手于股掌之上的熟悉快感,“可惜,我站在第五层。”
用懦弱伪装敏锐,用慌张掩盖布局。这看似狼狈的退场,实则是战略性的转移。
帝国的命运齿轮,在他踏入又离开这间寝宫后,已然发出了沉重而清晰的、转向未知轨道的咯吱声。棋局,已按新的规则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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