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退出乾清宫的第三日,数道明发上谕与密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朝野间激起千层浪。
第一道圣旨,赫然是以通政司明发邸报的形式,宣告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魏忠贤“病体痊愈”,圣心甚慰。为肃清吏治,特加“钦差总督江南诸省巡狩事务”衔,赐王命旗牌,代天巡视南直隶、浙江、福建等处,考核官员,整饬盐政漕运,准其“便宜行事,密折专奏”。这道旨意,让无数本以为魏阉失势、正准备弹冠相庆的官员目瞪口呆,也让江南官场瞬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中。
第二道密旨,则直接发往吏部与都察院,明确指令:在魏忠贤完成南方巡狩、回京复命之前,南直隶、浙江、福建三省四品以下官员(含四品)的升迁、调转一律暂停,以待考核。这道命令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南方官员的前程与魏忠贤的此行牢牢绑定。一时间,通往魏府秘密宅邸的门路再次变得车水马龙,只是这次,往日的嚣张变成了隐秘的打探与惶恐的巴结。
魏忠贤府邸,密室。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曾经权倾后宫的“奉圣夫人”客印月,如今蜷缩在锦榻上,面色蜡黄,眼神涣散,早已不见了往日的神采。魏忠贤站在榻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与他纠缠半生、互为表里的女人。
“皇上……开恩了?”客氏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丝最后的期盼。
魏忠贤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冷硬如铁:“皇上隆恩,念你昔日微劳,特免死罪。”
客氏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点光亮。
“即日起,送你至浣衣局,静思己过。”魏忠贤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客氏的心口,“皇上特意嘱咐,要好生‘看顾’,让你……长命百岁。”
“浣衣局……”客氏眼中的光瞬间熄灭,化为彻底的绝望和恐惧。那是对她而言,比冷宫更可怕的地方,是宫中最低等罪奴的终老之地,意味着无尽的劳役、磋磨与屈辱。“你……你好狠的心!魏忠贤!没有我,你能有今天?!”
魏忠贤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旋即被冷酷取代:“圣意已决,咱家……亦是奉命行事。要怪,就怪你自己往日太过跋扈,不知收敛。”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的那几个兄弟子侄,今日拂晓,已在诏狱‘暴病而亡’了。”
“啊——!”客氏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榻上扑向魏忠贤,却被旁边的东厂番子死死按住。她状若疯癫,咒骂哭嚎:“魏忠贤!你不得好死!皇上!你好毒的手段!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魏忠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漠然。他挥了挥手,番子们用布团塞住客氏的嘴,将她如同拖拽死狗般拉了出去。密室里只剩下他一人,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客氏绝望的诅咒。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知道自己在皇帝设计的这条路上,已经无法回头。亲手处置客氏,是皇帝对他“忠诚”的又一次残酷测试,而他,通过了。
天启七年深秋的清晨,寒意已浓。北京城正阳门外,旌旗招展,仪仗森严。一支规模浩大的队伍正在整装待发。
魏忠贤身着御赐的蟒袍,外罩玄色披风,端坐在八人抬的豪华大轿中。虽然面色仍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那双三角眼中重新闪烁起久违的锐利光芒。轿旁,锦衣卫指挥使书田尔耕端坐马上,一身戎装,神色冷峻。这位魏忠贤的得力干将,被特意指派随行,既为护卫,也为监视。
队伍前后,数百名精悍的东厂番子肃立两旁,他们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更外围则是上千名京营选调的标营官兵,盔明甲亮,军容整肃。数十辆满载箱笼的大车排在队伍中间,上面覆盖着明黄色绸布,赫然便是皇帝钦赐的“贡品”。
“厂公,一切准备就绪。”田尔耕策马至轿前,低声禀报。
魏忠贤微微颔首,撩开轿帘一角,望向巍峨的城门楼。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月前,他还是称病待死的待罪之身;今日,却以钦差之尊代天巡狩。这位少年天子的手段,当真深不可测。
“出发。”他淡淡吩咐,声音沙哑却透着决绝。
号炮三响,锣鼓齐鸣。庞大的队伍缓缓启程,沿着官道向南而去。沿途百姓纷纷避让,窃窃私语。谁也不知道,这支声势浩大的钦差队伍,真正的使命竟是为皇帝敛财。
乾清宫东暖阁
此时崇祯帝朱由检和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司礼监御马坊太监方化成正在查看魏忠贤提交上来的“天鉴录”,(魏忠贤授意,东厂与阉党成员共同搜集、编纂之秘录,旨在挟制百官)这上面记录之详细,人员腐烂之深,触目惊心。
应天巡盐御史 · 李元鼎
录曰:元鼎其人,道貌岸然,每以清流自居,尝于讲堂斥他人“贪墨无行”,然其私德之秽,冠绝南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撰鼎记请大家收藏:(m.zjsw.org)撰鼎记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