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五月,沈阳。春日的气息终于艰难地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宫墙根下的积雪化作了涓涓细流,柳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杨花如雪,开始在微风中飘舞。然而,位于城中心的大政殿内,气氛却与这日渐暖融的春光格格不入,凝重得如同盛夏雷雨前积郁的浓云。
后金大汗皇太极,端坐在以鹿角装饰、铺着虎皮的宝座之上。他身形魁梧,面容沉毅,此刻却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风暴在酝酿。他手中紧攥着一份刚从蒙古草原加急送来的密报,羊皮纸的边缘已被他捏得微微变形,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显得苍白。
密报上的字句,如同根根毒刺,扎在他的心头:
其一,大明使团携带大量“礼物”,在察哈尔部受到了林丹汗极其隆重的接待,双方“情谊甚笃”。
其二,明蒙边境新开设了数处大型互市场所,交易规模远超以往。大明获得了大量膘肥体壮的优质战马,而蒙古人则换回了堆积如山的茶叶、布匹、铁锅,甚至还有一些看似精巧,实则可能暗藏玄机的“精巧器物”。
其三,也是让他最无法容忍的一点——他派去接应晋商物资的大贝勒代善,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以及那支五百人的精锐巴牙喇,连同那批足以支撑一场大战的物资,自去年寒冬出发后,竟如同被草原吞噬了一般,再无任何音讯!所有派出去探查的人员,历经数月,带回的线索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察哈尔部活动的核心区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是对大金威严最赤裸的挑衅!
“砰!”皇太极终于难抑怒火,一拳砸在宝座的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让侍立两侧的侍卫都不由得身形一颤。
“大汗!”性格最为火爆的饶余贝勒阿巴泰率先出列,声音如同洪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林丹汗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他忘了当年是如何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如今竟敢公然勾结南蛮,劫杀我大金贝勒,断我财路!此仇不报,我大金还有何颜面统御诸部?蒙古那些墙头草,怕是立刻就要倒向南明了!”
“阿巴泰贝勒说得对!”年轻气盛的贝勒萨哈璘紧跟着站出来,脸上充满了对战争的渴望,“晋商的渠道断了,我们的铁料、火药、药材都捉襟见肘。现在南蛮子又用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收买林丹汗,若让察哈尔凭借大明的补给重新壮大起来,必将成为我们背上的一根毒刺!必须趁其尚未完全恢复元气,一举将其歼灭!”
贝勒岳托也沉声附和:“大汗,林丹汗向来以成吉思汗的继承人自居,野心不小。他如今与明朝勾结,绝非只是为了些茶布,其志恐怕在于整合蒙古,与我大金争夺这草原霸主之位!绝不能养虎为患!”
德格类等年轻贝勒更是摩拳擦掌,他们渴望通过战争掠夺财富、人口和奴隶,以此来提升自己在八旗中的地位。
在一片主战的激昂声浪中,一向以稳重着称的贝勒济尔哈朗,眉头紧蹙,出列提醒道:“大汗,诸位贝勒所言皆有道理。林丹汗背信弃义,确实该伐。然而,我们不可不防南面的明朝。宁远、锦州的袁崇焕,绝非易与之辈。我军主力西征,若明军趁虚而入,直捣我辽沈腹地,如之奈何?”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目光缓缓扫过殿中每一位贝勒、大臣。他将济尔哈朗的担忧听进去了,但这更坚定了他西征的决心。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巩固自己的权威,来获取急需的战略资源,来打破目前某种程度上被明朝封锁的困境。
“济尔哈朗,你的担忧,正是为大局着想。”皇太极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然则,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西征!”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羊皮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察哈尔部的位置。
“林丹汗,确如诸位所言,乃疥癣之疾。但如今这疥癣之疾,正与南明的剧毒勾结在了一起!他们交易战马,是在武装我们的敌人;他们断绝商路,是在扼杀我们的命脉;他们劫杀代善,是在践踏我们的尊严!”
他的手指向西移动,划过广袤的蒙古草原。
“蒙古诸部,地广人稀,但其骑士骁勇,来去如风。他们就像草原上的野马,谁能驯服,谁就能获得无穷的力量!晋商之路既断,我们就必须打通北上之商道,从蒙古人那里,获取我们需要的牛羊、马匹、皮毛!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收服这些蒙古部落,将他们的人丁编入八旗,将他们的骑兵纳入我们的麾下!这不仅是为了惩罚林丹汗,更是为了斩断明朝一臂,为了我大金的长远生计和霸业!”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看向济尔哈朗、阿济格和多尔衮:“济尔哈朗,你所虑极是!本汗命你与阿济格、多尔衮,统率正白、镶白二旗精锐,再给你留下部分蒙古科尔沁、喀尔喀的附庸兵,给本汗牢牢守住沈阳,盯死宁远、锦州的袁崇焕!记住,你的任务不是主动出击,而是严防死守!若明军有异动,务必将其死死钉在关宁防线,不得使其北上一步,确保我西征大军后路无忧!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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