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笑声和话语，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空旷废弃的厂房里激起层层看不见的涟漪。
“告诉周先生——他的‘精彩瞬间’，现在很安全。放在一个……我死了，全世界都会看到的地方。”
“想玩？那就看看，是他的刀快，还是我的……‘快门’快。”
威胁。赤裸裸的、同归于尽式的威胁。
黑暗中，那粗重的呼吸声停滞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沉郁，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激光瞄准点的红芒依旧死死咬在林枫藏身的废弃滚筒上，但失去了那份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变得凝重而充满杀意，却又不敢轻易扣下扳机。
林枫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金属筒壁，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野的撞击。肾上腺素带来的短暂爆发力正在消退，被踢碎的膝盖带来的痛苦呻吟和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他是一只被困住的野兽，爪牙再锋利，也依旧在笼中。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压抑着极大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你在赌。赌我们不敢杀你。”声音在空旷中回荡，带着试探。
“不。”林枫的声音从掩体后传出，冷静得可怕，“我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死了，你们麻烦更大。我活着，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这笔账，周先生应该算得清。”
他这是在给对方递台阶，也是在为自己争取生机。他必须让对方相信，活着的他比死去的他更有价值。
又是一阵沉默。对方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权衡。林枫的话击中了他们的软肋——他们接到的命令很可能是“取回东西”，而非“不惜一切代价灭口”。而现在，“东西”显然不在现场，灭口的代价变得无法估量。
“你想怎么‘回旋’？”沙哑声音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半分，但警惕性丝毫未减。
“很简单。”林枫快速说道，大脑飞速运转，“我要和周先生直接对话。或者，和那个能代表他、而不是只会动粗的人对话。你们，还不够格决定我的生死，也负不起这个责。”
他在激将，也在分化。他断定这些行动人员并非决策层。
“你找死！”另一个方向传来一声怒喝，似乎有枪口又抬高了半分。
“让他说！”沙哑声音喝止了同伴，显然他才是领头的，也更冷静，“你想和谁谈？凭什么？”
“和那个用变声器给我打电话的人。”林枫立刻接口，抛出了宋茜提供的筹码，“我知道他替周家做事很多年，而且……他有个很有趣的习惯，不是吗？”
这话如同又一记无声的惊雷。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倒吸冷气的声音。虽然极其细微，但在这死寂的对峙中，被林枫敏锐地捕捉到了。
有效！宋茜的情报是真的，而且戳中了他们的痛处！那个“变声器”男子，其地位和“习惯”显然在这些行动人员之上，甚至可能是周大佬的心腹。林枫这句话，等于在暗示：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多，甚至包括你们内部的人。
沙哑声音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林枫几乎能想象出他正在通过加密通讯与上级紧急联系。
几分钟后，沙哑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变得更加复杂，带着一种不得不妥协的憋屈和更深沉的冰冷：
“东西，在哪里？”
“见到能说话的人，我自然会考虑交出一部分，证明我的诚意。”林枫寸步不让，“但现在，我需要离开这里。我的耐心有限，如果十分钟内我还不能安全离开，我无法保证我的‘合作伙伴’不会因为担心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他凭空捏造了一个“合作伙伴”，进一步增加对方的心理压力，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激光点依旧锁定着掩体。
林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他最后的心理攻势，成败在此一举。
终于，沙哑声音极其不情愿地、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好。你可以走。但别耍花样。我们会盯着你。如果你敢玩火……”威胁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寒意不言自明。
话音刚落，那几个锁定林枫的激光点，倏地一下，全部消失了。
黑暗重新吞噬了厂房，只剩下风声和那个受伤者压抑的呻吟。
林枫没有立刻动弹。他屏息等待了足足一分钟，确认对方没有再攻击的意图后，才极其缓慢地从掩体后探出身子。
月光下，厂房空旷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但那弥漫的硝烟味和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证明着刚才的生死一线。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全身肌肉依旧紧绷，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他慢慢向出口退去，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
没有枪声，没有阻拦。
直到他的后背接触到那扇扭曲的铁门，冰凉的触感传来，他才确认，自己暂时……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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