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将沈墨浓，或者说，那个暂时名为“李静”的女人，安置在城东一栋老旧筒子楼里。这里鱼龙混杂，人口流动性大，楼道里永远弥漫着油烟和潮湿的气味，是藏匿一片树叶最好的森林。
房间狭小闭塞，只有最基本的家具，窗户对着另一面斑驳的墙壁。与宋茜那可以俯瞰众生的顶层宫殿相比，这里是不见天日的蚁穴。
“记住你的身份，非必要不外出。食物和水会有人送来。”林枫的声音在空荡的小房间里显得格外冷硬，“需要什么，用新手机联系我，不要用原来的号码。”
沈墨浓，不，李静，点了点头。她摘下棒球帽，打量了一下这个将成为她囚笼的方寸之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认命后的麻木。“知道了。”
没有抱怨，没有恐惧，甚至没有疑问。她似乎彻底将自己切换到了“生存模式”。
林枫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锁舌咔哒一声从外面扣上，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站在喧嚣破败的街道上，林枫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各种劣质小吃气味的空气。处理完一个危机，并不意味着结束，只是为下一个更危险的行动争取了片刻的喘息。
他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需要找回那种绝对的、掌控镜头般的专注。而此刻，能让他做到这一点的，不是筹划如何对付钟翰文，而是……进行另一场“拍摄”。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号码...苏念卿。
“下午三点，‘浮光’。”他发了极简的信息过去，没有询问，只有指令。
他没有回宋茜的公寓，而是绕了几个圈，确认没有尾巴后，再次来到了他那间命运多舛的工作室。这里刚刚被闯入，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被翻动过的、不属于这里的陌生气息，但主要的设备和他最核心的备份都安然无恙。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
他需要这里。需要这片熟悉的、由他绝对掌控的光影领域，来平衡外界越来越失控的漩涡。
下午三点差十分，苏念卿到了。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连衣裙，外面罩着浅色风衣，手里紧攥着那个小手包，站在工作室门外，像一只受惊的、小心翼翼试探巢穴的鸟儿。比起上次，她似乎更加不安，眼神游移，带着一种深切的犹豫和……一丝被生活压垮后的疲惫。
林枫打开门，让她进来。
“林先生。”她小声打招呼，目光快速扫过工作室，似乎想确认这里是否和她一样，经历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
“嗯。”林枫应了一声，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噪音，工作室再次陷入那种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寂静与昏暗，只有几盏准备就绪的影室灯发出低低的嗡鸣。
他没有寒暄，没有询问她的近况，直接进入了工作状态。“去那边，站到光里。”他指了指背景板前已经调整好的一盏柔光箱。
苏念卿顺从地走过去，脱下风衣，露出里面那件珍珠白色的丝质连衣裙。她站定，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身前，微微低着头，不敢看林枫，也不敢看镜头。
林枫没有立刻举起相机。他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她。他的注视不像男人看女人，更像一个匠人在审视一块亟待雕琢的玉石。
“抬头。”
苏念卿怯怯地抬起头。
“看着我的眼睛。”林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不是看摄影师，是看……一个能帮你留下点什么的人。”
苏念卿的目光与他对上。他的眼睛很黑，很深，里面没有评判，没有欲望，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理解。这种奇异的理解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
“告诉我，你这几天在想什么？”林枫忽然问了一个与拍摄看似无关的问题。
苏念卿愣了一下，嘴唇翕动，最终低声道：“我……我不知道……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明白。”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一种无力的空虚感，“我丈夫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这几天话很少，看我的眼神……让我害怕。”
“所以你想退缩了？”林枫一针见血。
苏念卿身体一颤，眼眶瞬间红了，却没有否认。“我……我很害怕……林先生，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对错不重要。”林枫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重要的是，这是不是你想要的。在你彻底消失之前，留下‘苏念卿’存在的证据——这是你上次告诉我的。现在，这个想法变了吗？”
他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刻刀，剥开她犹豫和恐惧的外壳，直指核心。
苏念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但她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内心最深的渴望和倔强。她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没有……我没变！”
“很好。”林枫点了点头，终于举起那台宾得67II胶片机，巨大的取景框像一只深邃的眼睛，对准了她。“那就别想对错，别想后果。只想着，如何让镜头……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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