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的家在镇子西头,离那条浑浊的小河不远。是个带个小院子的青砖瓦房,在这镇上算是不错的人家。可此刻,院门紧闭,门口还撒着些灰白色的灰烬,像是烧过什么东西留下的。
李干部上前敲了敲门,压低声音:“王掌柜,开门,道长请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苍白浮肿、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的脸。他看到门外的我们,尤其是看到清风道长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希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道长!您可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连忙把门拉开。
我们一行人走进院子。院子不大,收拾得原本还算利落,但此刻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几盆花草蔫头耷脑,角落里堆着些没来得及收拾的碎瓷片,像是摔坏的碗碟。
一进这院子,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是天气冷,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冷。这感觉,比乱葬岗那里更甚,只是少了那种荒郊野外的绝望感,多了种被什么东西牢牢盯上的黏腻。
我下意识地靠近了清风道长一步。
道长站在院子中央,没急着进屋,目光缓缓扫过整个院落,最后定格在堂屋那扇紧闭的房门上。他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嗅着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声音不高,却让压抑的院子更显安静。
王掌柜用袖子擦了擦通红的眼角,哽咽道:“有……有七八天了。开头只是说睡不踏实,老做噩梦,没精神。我们只当是病了,请了大夫看,吃了药也不见好。后来就……就这样了,白天叫不醒,晚上就……”
他不敢再说下去,脸上满是恐惧。
“出事前,她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道长追问,眼神锐利。
王掌柜努力回想,猛地一拍大腿:“有!我想起来了!大概十来天前,她跟几个小姐妹去河边洗衣服,回来就说捡到个挺好看的贝壳,红艳艳的,还拿着玩了好几天!是不是那贝壳有问题?”
“贝壳呢?”道长立刻问。
“不见了!”王掌柜懊恼地说,“就她开始魔怔的那天,那贝壳就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道长眉头皱得更紧,没再说话,迈步朝堂屋走去。李干部和王掌柜赶紧跟上,我也紧紧跟在后面。
越是靠近那扇门,那股阴冷的感觉就越发明显。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极淡的、像是水腥混合着腐烂水草的怪味。怀里的那张小雷火符,似乎微微发热了一下。
道长在门口停下,示意我们退后一点。他伸出手,轻轻推开了堂屋的门。
屋里光线很暗,窗户都被厚厚的帘子遮住了。只有神龛前点着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跳动着,将几个模糊的人影投在墙上。
空气又潮又冷,还弥漫着一股中药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
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到堂屋一侧的卧榻上,躺着一个人,盖着厚厚的棉被,一动不动,应该就是王家闺女。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榻边抹眼泪,应该是王掌柜的老伴。
而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就在我们推门进来的瞬间,我似乎听到内室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像是女人哼唱的声音,调子古怪,不成曲调,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气。
那哼唱声一闪即逝,仿佛是我的错觉。
但清风道长的身体,在那一刻明显绷紧了。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目光如电,扫视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王掌柜和他老伴紧张地看着道长,大气都不敢出。
我也屏住了呼吸,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屋子,太邪门了。比黄皮子闹事的那家,阴森了十倍不止。那若有若无的哼唱,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耳朵里。
道长沉默地站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然后,缓缓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油布包。他打开布包,取出石砚和朱砂,又抽出一张空白的符纸。
他没有进屋,就当着我们的面,在堂屋门口,借着长明灯的光,开始研墨。
朱砂混着清水,在石砚里慢慢化开,鲜红如血。
他没有画符,而是用毛笔蘸饱了朱砂,在堂屋的门槛上,快速地画下了一道横线。那横线殷红刺目,仿佛一道燃烧的火焰,将屋内和屋外隔开。
画完门槛,他又走到窗户下,如法炮制,在每一扇窗户的外窗台上,都画下了一道同样的朱砂线。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对紧张万分的王掌柜和李干部说道:“这屋子,现在只能进,不能出。尤其是天黑之后,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跨过这道线。否则,神仙难救。”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王掌柜脸都白了,连连点头。
道长又看向我:“小子,你留在外面。看着这些线,别让猫狗什么的给蹭花了。”
我心里一紧。让我一个人留在外面?
但看着道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我只能点头:“……是。”
道长没再说什么,深吸一口气,迈步跨过了那道朱砂门槛,走进了昏暗的堂屋深处。
门,在他身后轻轻掩上,只留下一道缝隙。
院子里,只剩下我,李干部,王掌柜,还有那两个穿着旧军装的汉子。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看着地上那道鲜红的朱砂线,它像是一道脆弱却坚定的屏障,隔绝着两个世界。
而我知道,屏障的那一头,我师父,正在独自面对那所谓的“河伯”。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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