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甘娜沉默了片刻，紫色的眼眸似乎穿透了诺亚的表象，直视他的灵魂深处。
“我见证了千年来的兴衰，德玛西亚确实变得僵化，恐惧取代了理解，我同意，现状需要改变。”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警告。
“但是，新神，我不希望你用诺克萨斯那般血腥的手段来净化这里，死亡和恐惧，只会孕育出新的仇恨，每一个犯下罪行的人，或许都有其不得已的缘由，都应有获得救赎与改过自新的机会。”
诺亚微微皱眉，他理解莫甘娜的慈悲，源自她与姐姐凯尔理念的分歧以及父亲死亡的创伤。
她认为绝对的、无情的“正义”如同凯尔所追求的那样，是另一种形式的残酷。
“莫甘娜，我尊重你的理念。” 诺亚选择措辞，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也相信，律法应留有怜悯的余地，引导胜于纯粹的惩罚，但是，并非所有的罪行都值得被给予第二次机会。”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个可怕的存在，“比如，那些以屠杀和毁灭为乐，视生命如草芥，甚至企图奴役整个亡者国度的极恶之徒……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救赎’最大的嘲讽，给予他们机会，往往意味着更多无辜者的牺牲。”
他想到了莫德凯撒，那个铁铠冥魂，曾经几乎屠戮了瓦洛兰一代人的暴君。
这种存在，如何救赎？
莫甘娜似乎被他的话触动，周身盘旋的锁链微微一滞。
她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凯尔，在成为星灵后，那份“正义”变得越来越不近人情，越来越蔑视凡人的情感与脆弱。
父亲的死，在她看来，正是这种走向极端的正义与星灵冷漠干预的恶果。
她因此而痛苦，而反抗，坚信人性，包括那些犯错的人性的可贵，认为失去了情感与怜悯，所谓的正义只会带来更大的悲剧。
相比之下，眼前这位新神，他的力量如同太阳般炽热强大，但他的核心，似乎仍保留着“人”的温度。
这让她在漫长的孤寂岁月中，感到一丝罕见的……共鸣？
“你的想法……很有趣。” 莫甘娜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丝，但依旧保持着距离。
诺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他决定更坦诚一些。
他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些许距离，目光灼灼地看着莫甘娜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容轮廓。
“束缚着自己，一定很辛苦吧？数百年，甚至更久……独自承担着这一切，见证着苦难，却因为过去的创伤和与姐姐的理念之争，只能隐藏在阴影里，这样的日子，真的不难受吗？”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莫甘娜周身那仿佛永恒不变的阴郁气息出现了一丝涟漪。
她猛地抬起头，兜帽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惊讶，甚至……一丝被看穿后的、极细微的慌乱。
她执掌痛苦与束缚，烧死了无数罪人，也从他们的记忆和灵魂碎片中见识过人间百态，包括男女之间最炽热直白的情感。
她并非不懂，只是……从未有人，尤其是一个拥有如此力量、堪称神只的存在，会以这样一种带着关切、甚至隐含某种……渴望的语气，对她说话。
他是谁？一个刚刚崛起的神灵，为何会对她这个被视为“堕落”、“被遗忘”的守护神，流露出如此明显的兴趣和……好感？
莫甘娜稳住心神，兜帽的阴影很好地掩饰了她一瞬的失态。
她重新垂下眼眸，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空灵与疏离，但细听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凡人短暂的生命，于我等而言，如同朝露，情感与欲望，亦是枷锁。”
“但正是这些‘枷锁’，才让我们区别于冰冷的星辰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巨神，不是吗？” 诺亚反驳道，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有欲望，有情感，才会去爱，去保护，去创造，去改变，我从不回避我的欲望——我希望看到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我希望我所关心的人能够幸福安宁，我……”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莫甘娜身上，“我也会被美丽和独特的存在所吸引，这并不可耻，反而让我觉得，我依然‘活着’，依然与这个我试图守护的世界紧密相连，比起那些漠视生命、视万物为蝼蚁的星灵，我觉得这样很好。”
他的话语如同阳光，炽热、直接、无所遁形。
莫甘娜感到一种久违的、几乎要被灼伤的错觉，他那激烈而坦诚的情绪波动，像温暖而汹涌的潮水，从四面八方试图包裹她、渗透她那颗被锁链和岁月冰封的心。
她本能地想要抗拒，想要退回到更深的阴影中去，但那光芒中的温暖，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沉迷的吸引力。
她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度了。
“……你很大胆，新神。” 最终，莫甘娜只是淡淡地评价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她周身的锁链，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戒备地紧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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