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溯江西行,过夏口,周瑜自回江夏镇守,邓安则带着亲卫继续向襄阳而行。
一路无话,待到襄阳城那熟悉的轮廓映入眼帘时,已是暮色四合,城头灯火如星。
回到阔别数日的府邸,一种名为“家”的安宁感悄然包裹了邓安。
他没有立刻召集文武处理公务,而是径直去了后院诸葛灵居住的院落。
院落中灯火通明,带着产后特有的静谧与温馨。
侍女见邓安归来,连忙行礼通报。
甫一进门,便见诸葛灵正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帛书,神情专注而柔和。
她产后休养了些时日,气色恢复得很好,眉宇间褪去了几分少女的跳脱,增添了几分母性的温婉光辉。
她身旁的摇篮里,他们刚出生不久的儿子邓芳正睡得香甜,小小的拳头蜷在脸颊边。
“夫君!”见邓安进来,诸葛灵眼眸一亮,放下帛书,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那是见到心爱之人最直接的反应。
“若雪,我回来了。”
邓安快步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目光随即落在摇篮上,“芳儿今日可还乖?”
“乖得很,吃了睡,睡了吃,像个小小猪猡。”诸葛灵笑语盈盈,带着为人母的骄傲与满足。
她注意到邓安风尘仆仆,关切道:“夫君此行辛苦了。”
“谈不上辛苦,一切顺利。”邓安笑着,将诸葛瑾准备的竹篮和书卷拿了出来,“你看,这是谁托我带给你的?”
诸葛灵好奇地接过,打开竹篮,里面是几样制作精巧的江东糕点,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她又展开书卷,熟悉的兄长笔迹映入眼帘,她的眼眶瞬间就有些湿润了。
“是……是大哥……”她声音微哽,充满了惊喜与思念,“他还记得我喜欢这些……”
“子瑜兄很是挂念你。”邓安温声道,“这些书是他亲自抄录的,有风物志,也有给孩子们看的启蒙读物,很是用心。”
诸葛灵珍重地抚摸着书卷,用力点了点头。
她又将刚才看的帛书递给邓安,语气轻快了些:“夫君你看,不单是大哥,连阿亮也来信了!”
邓安接过,展开一看,果然是诸葛亮的笔迹。
信中没有谈及任何天下大势、诸侯纷争,通篇都是作为弟弟对二姐的关切问候,询问她产后身体恢复如何,外甥邓芳是否康健,字里行间充满了纯然的亲情。
信的末尾,诸葛亮还以舅舅的身份,写了几句对新生儿稚拙而真诚的祝福。
“孔明有心了。”邓安看着信,不禁为之动容。在这乱世之中,这般不掺杂利益的纯粹亲情,显得尤为珍贵。
“是啊,亲情永远是那么重要。”他轻声感叹,心中某根柔软的弦被轻轻拨动。
这句话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记忆。
他想起了前世,那个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的母亲。
他是私生子,从未见过父亲,所有的温暖和依靠都来自母亲。
她那么坚强,又那么脆弱,将所有的希望和爱都倾注在他身上……
如今自己穿越至此,那个世界的母亲怎么样了?她过得好吗?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消失”而肝肠寸断?
一种混杂着思念、愧疚和无力的酸楚骤然涌上心头,让他喉头一哽,眼神不由自主地黯淡了一瞬,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伤感和茫然。
诸葛灵一直注视着邓安,他脸上那瞬间闪过的异样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她心思细腻,敏锐地捕捉到了邓安眼中那绝非因为诸葛亮来信而引发的情绪波动。
她想起邓安曾提及自己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但除此之外,他似乎从未详谈过自己的过去,他的童年……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书信,挪到邓安身边,依偎着他,仰起脸,轻声问道:“夫君……方才,你想起了什么?我……我好像从未听你提起过你小时候的事?”她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浓浓的关怀。
邓安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那段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是他最大的秘密,无法与任何人言说。
他沉默片刻,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疏离:“没什么,都是些过去的事了。我自有记忆起,便是在洛阳城中辗转求存,与野狗争食,看尽世态炎凉罢了,没什么好提的。”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却勾勒出一幅孤苦无依、挣扎求生的惨淡画卷。
诸葛灵听得心头一紧,鼻子发酸。
她无法想象,如今这位文韬武略、光芒万丈的夫君,竟然有着如此不堪回首的童年。
他轻飘飘的“没什么好提”,背后该隐藏着多少辛酸和苦难?
她不再追问细节,那些追问无异于揭开旧日的伤疤。
她只是从邓安身后,伸出双臂,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宽阔却略显紧绷的后背上。
“夫君……”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清晰的心疼和哽咽,“对不起,我不该问的……让你想起难过的事了。”
她抱得更紧了些,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那段冰冷的过去。
“以后不会了,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有芳儿,有姐姐们,有我们大家……我们会一直陪着你,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承诺和最直接的关爱。
邓安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温热和柔软的触感,听着她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的话语,心中那坚硬的壁垒仿佛被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她身上特有的清雅气息。他抬起手,覆盖在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轻轻握住。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
窗外月色朦胧,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相拥的两人和安睡的婴孩。
过往的孤寂与伤痛或许无法完全抹去,但此刻的温暖与归属,正一点点将其填补、覆盖。
在这乱世之中,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便是他可以暂时卸下所有防备、安放灵魂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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