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津塘站内,空气因两份来自谢若林的情报而变得微妙而紧张。
陆桥山独自坐在电讯科,嘀嗒作响的电码声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镜片反射着灯光,遮掩着他审视的目光。
桌上摊开的纸页上,关于马奎“抱怨上级、寻求非常规渠道”的记录,字字扎眼。
“莽夫。”
他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一丝轻蔑。
“华盛案的跟头还没摔够,又想走野路子,吴站长压着他,果然没错。”
这份情报,现在还不够重。
直接扔出去,最多让马奎脱层皮,却打不断他的骨头,反而会惊动他这条疯狗。
陆桥山将报告收起,锁进抽屉。
他需要一个时机,一个能将这份报告与马奎某个愚蠢的新行动“巧妙”联系起来的时机。
他的主要精力,重新回到了那份即将发往重庆,呈给郑介民副局长的密电上。
关于美军先遣人员的分析报告。
他逐字逐句地推敲、润色,确保每一处逻辑都严丝合缝。
这份报告,是他通往更高位置的阶梯。
只要郑副局长认可,他陆桥山在站内的分量,乃至在局里的前程,将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行动队办公室。
烟雾缭绕。
马奎盯着那份影射陆桥山“与背景深厚的津塘商人有非正常往来”的情报,脸上的肌肉紧绷着。
“背景深厚的商人……”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一遍遍地划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津塘这地界上,除了龙二,还有谁能担得起这八个字?”
一股积压已久的愤懑直冲头顶。
陆桥山这个阴险的读书人,果然和龙二搅在了一起!
难怪上次查抄华盛,屁股还没坐热,行政院的电话就追过来了!
愤懑之中,又有一股扭曲的兴奋窜起。
抓住他!
只要抓到陆桥山和龙二勾结的实证,这绝对是天大的功劳!
不仅能一脚踹翻陆桥山,甚至能撬动吴敬中和龙二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关系!
他立刻重新部署,分出一半人手,不再只盯着美国人,而是转向监视陆桥山的一切对外接触。
他心里清楚,这很难。
陆桥山滑得像泥鳅,电讯科更是针插不进。
吴敬中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手下这两员大将隔空斗法。
他甚至有些享受这种局面。
陆桥山一门心思扑在“美军动向”上,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
马奎则被“内斗”的怒火烧昏了头,满世界想抓陆桥山的把柄。
两个最能惹事的人,都被牵住了鼻子,再没精力来质疑他吴敬中与龙二布下的“大局”。
站内会议上,他端着茶杯,目光扫过全场,轻飘飘地敲打了一句。
“近期外部形势复杂,站内同仁,当以团结为要,精诚合作,切莫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但眼神却若有若无地在陆桥山和马奎脸上一顿。
斗,可以。
但别掀了桌子。
……
美军工程评估小组,以“友邦勘测海岸人员”的身份,悄然抵达津塘,下榻利顺德饭店。
龙二一个电话,整个津塘的地下秩序都为之转动。
高桥一夫的宪兵队,借“治安巡查”之名,封锁了饭店周边的所有可疑视线。
小林正一的特高科,则为美国人的车队办妥了能通行于任何港口、仓库的特别通行证。
考察进行得异常顺利。
津塘港的设施虽老旧,但底子还在,稍加改造,便能容纳美军的舰船。
小组成员们在图纸上写写画画,看似记录数据,实则用专业的眼光,评估着这座城市每一寸的军事价值。
陆桥山通过技术监听,截获了零星的通讯片段,确认了其中几人的真实军方身份。
他的判断得到了证实。
密电的撰写和加密发送,刻不容缓。
马奎的人也没闲着,他们发现了饭店周围那些“日伪便衣”的异常动向,也注意到了美国人车队所到之处,那“巧合”到诡异的一路绿灯。
这些发现,和他手中那份“陆桥山勾结龙二”的情报串联起来,一个可怕的推论在他脑中成型。
是龙二!
是龙二在为美国人铺路!而陆桥山,就是他和站里的内应!
吴敬中这个站长,估计还不知道这俩人勾结在一起吧?
马奎的血液开始升温。
他决定赌一把。
他从队里挑了个最机灵、但面孔绝对生疏的年轻人,让他换上服务生的衣服,潜入饭店。
他需要证据,直接证据!
这个鲁莽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暴露在阿豹的监视之下。
龙二早就吩咐过:“盯紧马奎的人,他们比日本人更碍事。”
那年轻队员趁换班的混乱,溜进三楼走廊,正蹑手蹑脚地靠近一扇虚掩的房门。
突然,两个人影从旁边的杂物间闪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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