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阴暗潮湿的地窖,刘睿如同鬼魅般穿行在城北贫民区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白日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两侧棚户挤压出的狭窄天空,在布满污水的坑洼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烟、食物腐败和人群聚居的复杂气味。
他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设有明岗暗哨的主要街道,身形在阴影与杂物堆间闪烁,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偶尔有蜷缩在墙角的乞丐或匆忙路过的贫民,也只觉一阵微风拂过,抬头时早已空无一物。
滁州府城的紧张氛围,即使在这相对边缘的区域也能感受到。巡逻的兵丁和金刀门弟子小队出现的频率明显增高,他们粗暴地推开破旧的木门,呵斥着惊恐的居民,进行着徒劳的盘查。刘睿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将这些布防的节点和规律一一记在心中。
约莫一刻钟后,他抵达了靠近城中心的区域。这里的建筑逐渐规整高大起来,街面也宽阔了许多。他藏身于一栋废弃阁楼的顶层,透过破损的窗棂,遥遥望向那座矗立在城市最繁华地段的“醉仙楼”。
醉仙楼高三层,雕梁画栋,气派非凡。此刻虽未到正午,楼前已是车马簇簇,衣着光鲜的宾客络绎不绝。数十名身着统一黄色劲装的金刀门弟子神情倨傲地守在酒楼四周,驱赶着试图靠近看热闹的平民,维持着秩序。更有一些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汉子混在人群中,显然是金刀门中的好手,负责警戒。
“排场不小。”刘睿眼神微眯。王腾此举,既是宴客,更是示威,向整个滁州展示他金刀门的权势与力量。
他的目光仔细扫过酒楼周围的环境,寻找着可能的潜入路径和撤退方向。酒楼正门守卫森严,侧门和小巷也有人看守,屋顶似乎也有暗哨。硬闯不明智,混进去也需要合适的身份和时机。
就在他观察之际,两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一队金刀门弟子的护卫下,缓缓驶到醉仙楼门前。马车停下,首先从前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那位刘睿昨日在清风茶楼见过的蓝衫青年。他今日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月白长衫,面容依旧温雅,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
紧接着,从后面一辆马车上,跃下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
慕容雪。
她今日似乎也稍作打扮,红衣似火,衬得肌肤愈发白皙,英气的眉宇间却同样笼罩着一层阴霾。她下车后,目光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只是本能地警惕。
刘睿心中了然,慕容雪和这蓝衫青年果然被卷了进来。看他们的神色,这绝非一场愉快的宴请。
王腾并未亲自出门迎接,只有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满脸堆笑地将二人请了进去。态度看似恭敬,实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看来,这场宴席,是场鸿门宴啊。”刘睿心中冷笑。他原本只是想制造混乱,如今看来,或许还能顺便看看慕容雪这边是否需要插手。
他耐心地在阁楼上等待着,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
醉仙楼三楼,最大的雅间“聚贤阁”内。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珍馐美馔摆满了巨大的圆桌。主位之上,坐着一名年约二十、面色略显苍白、眼袋浮肿的锦衣青年,他便是金刀门少门主王腾。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玉杯,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占有欲,时不时瞟向坐在客位的慕容雪。
慕容雪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强忍着怒意,端坐不语。她旁边的蓝衫青年,名为苏文,是她在中原游历时结识的朋友,其家族在江南一带颇有文名,但与武林关联不深。此次慕容雪前来滁州,一是游历,二也是受苏文之邀,商讨一些事情,却没想到恰好遇到了金刀门逼迫林家,乃至灭门掳人的惨事。苏文与林家有些远亲关系,心中不忿,曾试图通过文墨上的关系向金刀门施压,结果自然是螳臂当车,反而引来了王腾的“宴请”。
“苏公子,慕容姑娘,二位远道而来,我王腾略备薄酒,为二位接风洗尘,还请不要客气。”王腾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声音带着一丝虚浮。
“王少门主客气了。”苏文拱了拱手,语气不卑不亢,“只是如今滁州城内风声鹤唳,四门紧闭,不知所谓何事?如此兴师动众,恐扰民生,非为政之道。”他试图将话题引向正轨。
王腾脸色一沉,随即又挤出一丝笑容:“苏公子有所不知,昨夜有胆大包天的狂徒,潜入我金刀门,伤我门人,更是掳走了我一位重要的客人。此獠穷凶极恶,为了滁州百姓的安危,不得不严加盘查,早日将其缉拿归案!”
他这话颠倒黑白,将林婉儿说成是“客人”,将刘睿救人说成是“掳掠”。
慕容雪忍不住冷哼一声:“重要的客人?怕是强掳的民女吧!林家拳馆之事,滁州城谁人不知?王少门主如此行事,就不怕江湖同道耻笑吗?”
王腾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但看着慕容雪娇艳的容颜,又强行压下,嘿嘿笑道:“慕容姑娘怕是听信了小人谗言。那林婉儿是自愿留在本门做客,至于林家拳馆,乃是与匪类勾结,自取灭亡。倒是慕容姑娘,如此关心此事,莫非与那昨夜行凶的狂徒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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