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江县衙那间阴暗潮湿的签押房里,霉味混合着劣质灯油的烟气,熏得人眼睛发涩。
马周却浑然不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摊开在案头的几份陈旧卷宗上。
油灯昏黄的光晕,将他瘦削而专注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剪影。
他手指捻着薄脆泛黄的纸页,逐字逐句地推敲,眉头越锁越紧。
卷宗是关于“黑云寨”匪患的最后记载。
日期是前年秋末。
官方捷报写得花团锦簇,充满了胜利的喧嚣:
“泸州府果毅都尉张彪,亲率精兵三百,并合江县乡勇百人,星夜奔袭,直捣匪巢!激战两昼夜,毙匪首‘黑阎罗’以下悍匪一百零八人,余匪溃散,坠崖者无算!贼寨付之一炬,百年匪患,自此荡平!天威浩荡,万民称颂。”
文字激昂,似乎隔着纸张都能听到战鼓擂动、官军欢呼的盛况。
然而,紧跟在捷报后面的,是那份冰冷生硬的《剿匪缴获清册》,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的虚火。
清册上的条目,寥寥无几:
残破刀枪:共计四十七件,备注:多为锈蚀不堪用。
破烂皮甲:八副。
粗粮杂豆:约三石。
散碎铜钱:一贯零三百二十文。
匪首“黑阎罗”佩刀一柄,刀身裂纹。
匪首“黑阎罗”及其三名头目尸身,备注:面目损毁严重,经乡老指认无误。
没了。
一个盘踞深山近百年,令过往商旅闻风丧胆、数次击退官兵围剿的大匪寨,被“彻底荡平”后,缴获就这些?
还不够三百官兵开拔的粮草消耗!
更别说犒赏了!
马周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面目损毁严重”那几个字上。
毁容?
这太刻意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致命伤多在胸腹,谁会刻意去把首领的脸砍得稀烂?
除非不想让人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再看参战人员:泸州府果毅都尉张彪带的府兵是主力,合江县这边出的是乡勇。
乡勇?
马周立刻联想到钱守礼那油滑的面孔。
乡勇归谁管?
名义上是县尉,但前任县尉是个摆设,实际掌控权在钱守礼这个县丞手里!
由他招募、组织、记录的乡勇名单,可信度有多高?
“公文写得越光鲜,手脚做得越不干净。”
马周喃喃自语,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这剿灭黑云寨的“大胜”,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浓烈的造假气味!
所谓的“荡平”,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和掩盖!
太子密令中“尤其留意其覆灭细节及周边地形”的要求,此刻在马周心中变得无比清晰。
殿下显然早已洞悉此战的蹊跷!
黑云寨的覆灭,绝非表面这般简单!
接下来的几天,新任马县令似乎对积压的普通案件失去了兴趣。
他频繁地以“体察民情”、“勘察水利”为名,带着心腹书童马成,换上洗得发白的旧布衣,背着竹筐,像个真正的采药人或者山货贩子,一头扎进了合江西南那片连绵险峻、云雾缭绕的群山之中,直奔黑云寨遗址所在的区域。
他走访的对象,不再是城里的商户或乡绅,而是散居在深山褶皱里、那些饱经风霜、眼神浑浊又带着山民特有狡黠和警惕的猎户、樵夫、药农。
在一处山涧旁,马周遇到了一个修补兽夹的老猎户。
他递上水囊和一块粗粮饼,蹲在旁边,状似随意地搭话:
“老丈,听说前两年官府把前面那黑云寨的土匪剿了?”
老猎户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下,接过饼子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慢慢嚼着,含糊道:
“剿了?是没了。”
“没了?官府的告示不是说大胜仗嘛?”
马成在一旁故作天真地问。
“胜仗?”
老猎户嗤笑一声,露出几颗黄牙,
“官爷们说胜了,那就胜了呗。反正俺们是没看见抓几个活的回来。”
“不是说都打死烧光了吗?”
马周接口。
老猎户手上修补兽夹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望向远处黑云寨方向的险峰,那里云雾缭绕,如同蛰伏的巨兽。
“烧是烧了,可那寨子,”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山民对险地的敬畏,
“邪性!建在狼愁崖上头,就一条羊肠小道能上去,旁边是万丈深渊!官军?哼,以前去多少趟都摸不着门!前年那回---”
他摇摇头,
“蹊跷得很!官军摸上去好像没费啥劲儿,寨子里就跟、跟空了似的!打是打了,动静不小,可俺觉着不对味!”
另一个山坳里,马周帮一个跛脚的采药老妪背了一捆柴禾回家。
老妪感激,留他们喝碗苦茶。
“黑云寨啊?”
老妪满是皱纹的脸缩成一团,似乎想起了可怕的事情,
“造孽啊!那寨子里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老天爷收他们也好。不过,老婆子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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