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宫深处,沉香的气息浓得如同实质,压抑得令人窒息。
殿内光线昏暗,仅靠几盏长明宫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将巨大的空间切割成一片片浓重的阴影。
丝竹之声靡靡入耳,舞姬们身着轻纱,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殿中曼妙旋转,水袖翻飞,腰肢款摆。
案几上,美酒佳肴几乎未动,金樽玉盏随意倾倒,酒液泼洒在名贵的织毯上,洇开深色的污渍。
李渊斜倚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榻上,白发散乱,眼皮耷拉着,似乎已沉醉在半梦半醒之间。
他枯瘦的手指松弛地搭在金杯边缘,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丝竹的节奏微微晃动。
偶尔,他喉间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咕哝,或是抬手随意地一指某个舞姬,含糊地吐出一个“赏”字。
伺候在旁的年轻宦官立刻会意,小托盘里便多出一枚金瓜子,引得那被点中的舞姬眼波流转,舞姿愈发柔媚入骨。
整个画面,活脱脱一幅昏聩老朽、醉生梦死的腐朽图景。
唯有侍立在御榻阴影里、如同一截枯木般的老宦官永寿,那浑浊眼底深处偶尔掠过的一丝精光,才泄露出这靡靡表象下的暗流汹涌。
他低垂着头,仿佛只是大殿里一件不起眼的摆设。
丝竹班换了一支曲子。
乐师们屏息凝神,调弦定音,随即,一段激昂雄壮、带着金戈铁马杀伐之气的旋律骤然响起!
音符铿锵,如同战鼓擂响马蹄踏地——正是歌颂当今皇帝李世民赫赫武功的御制乐曲,《秦王破阵乐》!
琴弦铮铮,琵琶裂帛,鼓点如雷!
然而,当旋律行进到最为高亢、歌颂李世民破阵冲锋的华彩乐章时—— “铮——!”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裂帛般的噪音骤然响起!
是首席琴师的琴弦,竟然莫名其妙地崩断了一根!
整个雄壮的旋律瞬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出现了一个极其突兀、令人心悸的破音!
紧接着,琵琶手的轮指也乱了章法,本该激越如雨的轮拨,变得滞涩微弱,仿佛力不从心。
鼓手的节奏也慢了一拍,再也跟不上那磅礴的气势。
一支歌颂皇帝无上武功的雄壮乐章,竟演奏得支离破碎,气韵全失!
如同一条受伤的巨龙,发出痛苦的哀鸣。
殿内气氛瞬间凝滞!
舞姬们的动作僵住了,脸上血色褪尽,眼中满是惊恐。
乐师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齐齐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演奏御曲出错,这是大不敬!
杀头的罪名!
“嗯?”
御榻上的李渊似乎被这噪音惊扰,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目光茫然地扫过跪了一地的乐师,又转向身旁的刘翁,声音含糊带着浓重的醉意,
“吵得很,什么破曲子,难听。”
永寿微微躬下身,凑近李渊耳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近处惶恐的乐师们勉强听清:
“太上皇,是《秦王破阵乐》。今日乐师们有些手生了。”
“破阵乐?”
李渊吃力地重复着,布满老年斑的脸上露出孩童般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不好听,刺耳,换那个以前在东宫常听的,柔柔的,叫什么来着,月、月什么---”
永寿立刻接口,声音平稳无波:
“太上皇说的是《月漉烟波》?”
“对、对。”
李渊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随即又陷入迷蒙,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
“就这个,安静,好听。”
“喏。”
永寿恭顺应下,转向下方早已吓瘫的乐师班主,语气平淡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上皇吩咐,奏《月漉烟波》。用心些,别再扰了大家清净。”
“是!是!谢太上皇恩典!”
乐师班主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慌忙爬起来指挥惊魂未定的乐师们重新定调。
很快,一曲清冷、幽怨、带着前朝宫廷靡靡之风的《月漉烟波》袅袅响起。
旋律婉转低回,如泣如诉,充满了对逝去繁华的追忆与哀伤。
李渊重新合上眼,手指在御榻扶手上随着那哀婉的曲调,极其缓慢、节奏怪异地点着,仿佛真的沉醉其间。
跪地的舞姬和乐师们暗自松了口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庆幸捡回了一条命。
只有阴影中的永寿,浑浊的目光扫过那崩断的琴弦,扫过琵琶手微微发抖的手,再落到李渊那似乎在打拍子的枯瘦手指上——那节奏,并非随意而为,而是某种隐秘的信号!
《秦王破阵乐》的崩坏,是意外?
还是精心设计的“走调”?
那声刺耳破音响起的时间点,恰好对应乐章歌颂李世民玄武门之功的最高潮!
而索要《月漉烟波》——这首当年隐太子李建成在东宫宴饮时最喜爱的旧曲,其追忆哀愁的调子,在这大安宫中响起,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却无比尖锐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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