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驿站的破败马棚仿佛还粘在靴底的血泥,被长安城巍峨的城墙暂时隔绝在外。
但另一种更刺骨的寒意,却随着马蹄踏入这座帝国心脏而无声蔓延。
东宫深处,一间远离地火龙、倚着太液池冰面而建的废弃冰窖,成了临时的密室。
厚重的石门一关,外间所有声响都被隔绝,只剩下死寂。
空气冷得像无数根细密的冰针,争先恐后地往骨头缝里钻。
墙壁和拱顶上凝结着厚厚的、永不消融的白霜,在唯一一盏牛油灯豆大的昏黄光晕下,闪烁着幽幽的寒光,映得人脸青白如同鬼魅。
呼吸喷出的白气,转瞬即凝成细小的冰晶,簌簌飘落。
地面是打磨光滑的冰面,寒气透过靴底直往上窜。
李承乾裹着一件玄狐大氅,坐在一张冰冷的石凳上,脸色在跳跃的灯影下半明半暗,看不出喜怒。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薄刃,无声地、死死地钉在站在他对面、几乎与墙壁霜色融为一体的裴行俭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钉在裴行俭右耳后下方、那片被散乱鬓发重新覆盖住的位置。
那里,藏着一个褪色的蜘蛛烙印。
一个与经堂名册、狗脊巷毒箭上蛛丝图案一模一样的烙印。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铅块。
冰窖深处似乎传来细微的冰层挤压声,更添死寂。
裴行俭高大的身躯在这冰窖里显得有些佝偻,并非寒冷,而是某种无形重压。
激战后的血污和汗渍早已在寒气中板结,黏在皮肤和破损的衣甲上。
他脸上、手臂上几道被毒刃擦破的伤口,此刻也凝着暗红的冰碴,微微刺痛。
但这一切肉体的痛苦,都远不及对面那道目光带来的压力。
他垂着眼,下颌线条绷得像块石头,喉结在冰霜覆盖的脖颈下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卿,”
李承乾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在死寂的冰窖里却清晰得如同冰棱坠地,每一个字都带着冻透骨髓的寒意,
“耳朵后面那玩意儿是当年骁果营的‘军功章’,还是给蜘蛛当点心的‘投名状’?”
他微微歪了歪头,嘴角似乎想勾起一个弧度,却只牵起一片冰冷的漠然,
“孤的东宫率更令,堂堂朝廷的兵部职方司主事,藏得够深啊。”
裴行俭的身体猛地一震!
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
他霍然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揭穿秘密的惊骇,有深埋多年的痛苦,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困兽犹斗般的挣扎。
他嘴唇哆嗦着,几次翕张,最终却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白雾的叹息,沉重得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坠入了更深的寒潭。
“殿下!”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铁,
“不是投名状,也不是军功章。”
他抬起那只还在微微颤抖、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向自己左肋下三寸、靠近腰腹的位置。
那里,厚厚的衣甲下,一道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凸起的旧疤痕轮廓隐约可见。
“是保命符。”
他艰难地吐出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没有犹豫,他猛地拔出腰间横刀!
冰冷的刀锋在牛油灯下闪过一抹寒光!
李承乾眼神一凝,手指瞬间按上了袖中暗藏袖箭的机括!
小贵子更是吓得“啊”一声低呼,差点瘫软在地。
然而,裴行俭的刀锋并非指向任何人。
他反手握刀,刀尖对准了自己肋下那道旧疤!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刀尖猛地向下一划!
嗤啦!
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割开了早已与疤痕长在一起的坚韧皮肤和肌肉!
没有多少鲜血涌出,寒气似乎连血液流动都冻结了。
裴行俭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疯狂涌出,又在接触到冰窖寒气时迅速凝成冰珠。
他强忍着剧痛,手指颤抖着探进那道自己刚刚划开的伤口深处,摸索着,抠挖着!
指甲刮过皮肉和筋膜的声音,在死寂的冰窖里显得格外清晰、瘆人!
片刻,他沾满自己鲜血和皮肉碎屑的手指,终于从伤口里抠出了一个约莫两指宽、三寸长的、被暗红色油布紧紧包裹着的扁平小包!
油布早已被经年的血污浸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褐色,此刻又被新鲜的血液浸染,散发出浓烈刺鼻的陈腐血腥气和一种冰冷的、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寒气!
“当啷!”
染血的横刀脱手掉落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裴行俭顾不上还在淌血的伤口,他用冻得发僵、沾满血污的手指,极其艰难地、一层层剥开那浸润了不知多少血泪的油布。
油布下,露出里面紧紧包裹着的一卷颜色更深、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羊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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