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偏殿,熏炉里上好的龙脑香丝丝缕缕地散着,气味沉静雍容,却压不住殿中那股子无声的角力。
紫檀木案几光可鉴人,上面只摆着一套素净的白瓷茶具,釉色温润,与这殿宇的庄重相得益彰。
太子李承乾一身常服,宽袖轻垂,指尖随意地搭在圈椅扶手上,目光落在对面正襟危坐的崔敦礼身上。
这位博陵崔氏在京城的掌舵人,今日一身深青常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世家大族特有的、仿佛与生俱来的从容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崔尚书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孤这东宫,倒是蓬荜生辉了。”
李承乾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太子该有的矜持疏离,听不出多少热络。
崔敦礼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话语却圆融得滴水不漏:
“殿下言重了。能得殿下赐见,是老臣的福分。近日京中诸事繁杂,殿下监国辛劳,老臣心中挂念,特来问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套白瓷茶具,笑意加深了些,
“听闻殿下近来喜静,尤爱饮茶清心?巧得很,老臣新得了一些明前雀舌,产自博陵老宅后山云雾深处,不敢说绝品,却也难得,今日斗胆带来,请殿下品鉴一二。”
话音落,侍立在崔敦礼身后的一个面目普通、气息沉稳的中年随从崔明远,上前一步,无声地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紫檀木小茶箱。
动作极其娴熟,取茶、温杯、注水、洗茶、再注水,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韵律感。
顷刻间,一股清雅高扬、带着独特兰韵的茶香便在殿内氤氲开来,瞬间盖过了龙脑香的沉郁。
水汽袅袅升腾,模糊了崔敦礼那双精光内蕴的眼睛。
李承乾的目光在那升腾的热气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到崔明远身上,语气平淡:“崔尚书这位族人,手法倒是老道。博陵崔氏,果然人才济济,连奉茶的族人,都如此不凡。”
他特意在“族人”二字上,微微加了点不易察觉的力道。
崔敦礼仿佛没听出那点弦外之音,呵呵一笑,接过崔明远恭敬奉上的第一盏茶,却不急着饮,只捧在掌心暖着:
“殿下过誉。崔明远不过是老宅里伺候我久了的老家人,熟能生巧罢了。这茶道,看似简单,实则讲究。水温、时辰、心境,差之毫厘,滋味便谬以千里。”
他轻轻吹开浮沫,啜饮一小口,闭目回味片刻,才睁开眼,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李承乾面前那杯同样香气四溢的茶盏上。
“殿下,请。”
崔敦礼抬手示意,姿态无可挑剔。
李承乾端起了茶盏。
白瓷温润,茶汤清亮,碧绿的芽叶在盏中舒展沉浮,如同被禁锢的生机。
他低头轻嗅,那兰香确实沁人心脾。
然而,当茶汤入口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涩意,却如同细小的冰针,刺破了那美好的表象,悄然滑过他的舌根。
这涩意绝非茶之本性,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好茶。清冽高扬,不负雀舌之名。只是…”
他抬眼,目光清亮,直直迎向崔敦礼,
“这水,似乎…火候稍过了一分?初尝惊艳,回味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燥意。”
崔敦礼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目光却不易察觉地闪动了一下。
他放下自己的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殿下味觉之敏锐,老臣佩服。一点燥意…呵呵,殿下说的是。这煮茶之水,取自博陵故地一眼寒泉,泉水清冽甘甜本是上品。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这水离了故土,千里迢迢运抵长安,纵有万般小心,途中也难免沾染些风尘燥气。非水之过,实乃…路途遥远,颠簸所致啊。”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诚恳,目光紧紧锁住李承乾:
“殿下,您看这茶,像不像眼下的朝局?”
他指了指李承乾面前那杯茶,
“过热,则焦苦难咽,如同操之过急,易生祸端;过冷,则茶性不显,入口涩滞,如同畏首畏尾,坐失良机。”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熏香无声燃烧。
崔明远垂手侍立,如同泥塑木雕。
李承乾的手指在光滑的杯沿上,极轻地摩挲了一下。
崔敦礼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世家门阀特有的、绵里藏针的力量:
“唯有温润适中,不急不缓,方得茶之真味,回甘悠长。这分寸的拿捏,最是考验功夫。”
他停顿片刻,看着李承乾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博陵崔氏,绵延数百年,历经数朝,所求不过家族安稳,子孙昌盛。我们无意搅动风云,只愿为殿下手中这杯茶…永葆温润。”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精心打磨过的玉石,沉甸甸地落在紫檀木案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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