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不再是掩护,而是变成了充满恶意的同谋。它扭曲了视线,吞噬了声音,将每一块岩石、每一棵枯树的轮廓都模糊成潜在威胁的形状。冰冷的湿气凝结在王智的睫毛、眉毛和暴露在外的头发上,形成细密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偶尔滚落,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吸入肺部的空气饱含水分,沉甸甸的,带着那股特有的土腥和锈蚀的甜腻,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潮湿的棉絮。
王智的左臂被小心地固定在身前,但每一次迈步,身体的晃动都会通过躯干清晰地传递到伤处。那深入骨髓的酸痒和钝痛,在肾上腺素的压制下暂时退居二线,却并未消失,如同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在他精神松懈时猛扑上来。他的右手紧紧握着突击步枪的握把,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与金属枪身接触,带来一种黏腻湿滑的感觉。
他不敢走得太快,重伤初愈(甚至算不上痊愈)的身体无法承受剧烈的运动,而且过快的脚步声在湿滑崎岖的地面上更容易失控,发出不必要的声响。他也不敢走得太慢,时间的流逝如同催命的鼓点,在他耳边咚咚敲响。“猎犬”小组,带着训练有素的军犬,可能已经进入了峡谷,正在循着他们残留的气息,如同最耐心的死神,一步步逼近。
他选择的行进路线尽量贴近峡谷一侧的岩壁,利用岩壁底部那些突出的岩石和枯死灌木的阴影作为掩护。脚下的地面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松动的碎石,他必须全神贯注,才能避免滑倒或者踩空。右手的步枪此刻更像是一根探路和保持平衡的手杖,每一次杵地,都发出轻微却在他听来如同惊雷的“哒”声。
按照记忆中赵铁柱地图的指示,以及凌可能选择的路线,他需要沿着峡谷底部向东南方向穿行,寻找一个据说可以通往峡谷另一侧、或者至少是更安全区域的出口。浓雾严重干扰了他的方向感,他只能依靠岩壁的走向和脚下地面那极其微弱的倾斜度来大致判断。
每隔一段距离,他都会停下来,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或者蜷缩在一丛茂密的、变异得异常高大的蕨类植物后面,剧烈地喘息着,同时竖起耳朵,极力捕捉浓雾中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峡谷里并非死寂。那是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了细微生命活动的背景音。他能听到某种多足生物在潮湿岩石上快速爬过的“沙沙”声,听到远处岩缝中传来滴水的声音,空洞而规律,听到风吹过狭窄岩缝时发出的、如同鬼魂呜咽般的尖啸。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不断挑战着他紧绷的神经。
有一次,他刚刚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就听到左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像是咀嚼骨头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缓缓探出头,透过浓雾,隐约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正趴在一具似乎是某种小型变异兽的尸体上大快朵颐。那东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雾气中亮起两点猩红的光芒。王智立刻缩回头,心脏狂跳,紧紧握住步枪,一动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那咀嚼声才再次响起,并逐渐远去。
他不敢久留,确认那东西离开后,立刻继续前进。
大约行进了半个多小时,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地面上散落着许多巨大的、如同房屋般大小的岩石,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石林。这里的雾气似乎稍微稀薄了一些,能见度提升到了三十米左右。
王智心中一紧。开阔地带意味着更少的掩护,也意味着更容易暴露。但他必须穿过这里,才能继续沿着峡谷走向前进。
他深吸一口气,选择了一块巨石作为起点,准备以之字形路线,快速而隐蔽地穿过这片石林。
就在他刚从第一块巨石后闪出,准备冲向七八米外的另一块岩石时——
“汪!汪汪!!”
一阵尖锐而充满攻击性的犬吠声,如同撕裂布帛般,猛地从身后不远处的浓雾中炸响!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奋和狂暴!
王智的血液瞬间几乎凝固!来了!这么快?!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本能驱使着他,用尽全身力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猛地扑向了前方那块预定的岩石后面!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左臂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几乎在他躲入岩石后的同一时间!
“咻——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峡谷的寂静!子弹击打在他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一块石头上,溅起一串火星和碎石屑!
“在那边!石林区域!包围他!”一个粗犷而冷酷的男声紧接着响起,伴随着杂乱的、迅速逼近的脚步声和更加狂躁的犬吠声。
猎犬小组!他们真的来了!而且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
王智背靠着岩石,大口喘息着,心脏如同失控的引擎般在胸腔里疯狂咆哮。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的衣物,与外面的雾气混合,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左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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