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顽固地附着在鼻腔深处,即使用冰冷刺骨的地下水反复冲洗,林序依然觉得自己的双手是红的,那股粘稠的温热感仿佛烙印在了皮肤上。他站在地下室里那个简陋的水槽前,水流哗哗作响,却冲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死亡气息,更冲不散他心底那片迅速冰封的荒原。
小茹被带走了,不知道关在了哪里。铁砧只说了一句“她暂时安全”,但那语气里的漠然,让林序不敢细想“暂时”是多久。他现在是“自己人”了,用一条陌生人的命,换来了这身沾满污秽的“资格”。
铁砧扔给他一套灰色的制服,布料粗糙,带着汗渍和消毒水的混合味道,尺寸并不完全合身,穿在他瘦削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最后,是那枚徽章——锈蚀的双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铁砧亲手将它别在林序的胸前,动作带着一种仪式般的沉重。
“从现在起,你叫‘钉子’。”铁砧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忘掉林序,忘掉过去。你只需要记住两件事:服从命令,活着。”
钉子。林序低头看着胸前的徽章,双剑交叉,仿佛锁住了他的一切。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任何多余的情绪,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他必须像一颗钉子,冰冷、坚硬,嵌入这个吃人的机器里,直到找到机会,或者……彻底锈蚀。
接下来的几天,林序被裹挟着,开始了作为“钉子”的生活。他跟着铁砧的小队进行日常巡逻,看着他们如何用暴力和恐惧维持着这片废墟表面上的“秩序”。他们驱赶争夺垃圾的流民,镇压小规模的冲突,面无表情地从那些形容枯槁的居民手中收取“管理费”——那些微薄的、可能是他们活命希望的信用点或食物。
林序学着他们的样子,绷着脸,眼神放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麻木不仁。他看到了太多苦难:为了一小块发霉的面包打得头破血流的孩子,奄奄一息躺在路边无人问津的老人,还有那些被执法者从阴暗角落里拖出来、不知带往何处的“违规者”……每一次,他都感觉胸口的徽章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脏抽搐。但他必须忍住,必须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在那副冰冷的面具之下。
他很快见识到了铁砧的冷酷和高效。一次巡逻中,他们遇到一个试图藏匿额外配备的中年男人。男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他的孩子病了,需要多一点食物。铁砧甚至没有听完,直接用电击棍将他击倒,收缴了那点可怜的存粮,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昏迷的男人扔在街角。
“规矩就是规矩。”铁砧对当时眼神微动的林序冷冷地说,“同情心是奢侈品,我们消费不起。今天你同情他,明天就会有无数人挑战规则,到时候死的就是我们。”
林序沉默地跟在后面。他明白,铁砧不仅仅是在执行规则,更是在不断地打磨他,磨掉他所有“不合时宜”的棱角。
偶尔,在巡逻的间隙,他能听到一些关于“上面”的零碎信息。执法者内部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有不同的派系,为了资源、权力暗斗不休。而他们这些底层的“钉子”,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消耗品。真正的权力和相对“安全”的生活,在社区中心那座戒备森严的堡垒里,在那些更高等级的执法官手中。
一天夜里,林序被分配到看守地下入口的任务。阴冷的风从通道深处吹来,带着熟悉的腐臭。他握着冰冷的电击棍,站在阴影里,像一个幽灵。另一个一起看守的老执法者,代号“哑巴”,是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的男人,据说在这里干了十几年,很少说话。
长时间的沉默后,“哑巴”突然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开口,眼睛望着漆黑的通道深处:“刚来的,都这样。”
林序微微一怔,没有接话。
“哑巴”似乎也不期待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像是在梦呓:“觉得恶心,睡不着觉……习惯就好。要么习惯,要么……”他指了指通道下面,“……变成下面的一部分。”
林序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向“哑巴”,对方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这个人,是不是也曾经像他一样,经历过挣扎和痛苦,最终被这无尽的黑暗同化,变成了机器上的一个锈蚀零件?
“那小丫头……你妹妹……”哑巴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被风声吞没,“想让她活久点,就让自己变得有用……变得,不可或缺。”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序心中的迷雾。是的,他不能只是被动地适应,他必须主动往上爬。只有获得一定的地位,拥有一定的价值,才有可能保护小茹,才有可能……找到逃离这一切的机会。
活下去,不仅仅是呼吸。而是要带着目的,在这片绝望的废墟里,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这时,铁砧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看了一眼林序和哑巴,对林序说:“钉子,有任务。跟我来。”
林序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思绪压下,转身,跟上铁砧的步伐。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挺直了些,却也更加冰冷。
那枚锈蚀的双剑徽章,在他胸前微微晃动,反射着冰冷的光。它锁住了一个名为林序的少年,却正在催生出一个代号为“钉子”的生存者。
而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生存,本身就是最残酷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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