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没亮透,学校那破喇叭跟催命似的嚎早操号子。我摸黑把那最后两箱印着“SUDU”烫金标的卫衣,死命往床底下塞。上铺那哥们一翻身,铁架子床嘎吱嘎吱响,听着比我那辆破三轮车动静还大。打从保田带着红梅奔了广州十三行,我这大学日子就跟卖衣服绑死了。白天在水利水电学校的教室里画工程图,晚上蹬着车奔庆春路夜市支摊,活得黑白颠倒。你说这大学读的,水利没学到家,倒先学会了怎么在水货里扑腾。
昨天夜里又跟货运公司干架干到后半夜。这帮孙子!又他妈的把我新设计的“青城剑法”印花T恤的标牌发错批次了!四季青淘来的尾货堆了小半间出租屋,保田撤了杭州,他那四季青旁边的小仓库也没了,没办法,我只好在定海新村租了个房间当仓库。一下课就扎过去,折腾我设计的那些衣服。楼底下吵得要命,小贩叫卖、小孩哭闹、还有车喇叭乱响,搅合着热转印机嗡嗡的叫唤。窗台上搭着的校服袖子,早被那塑料烧焦的气息腌入味了。现在想想,这不就是最早的“品牌意识”启蒙么?管它洋不洋气,先给自己贴个牌儿!就跟小孩儿撒泡尿圈地盘一个理儿。
手机在搪瓷缸子上震得打转,瑶瑶姐的电话来了。“小汪啊!”她那边机器声音轰隆隆的,得扯着嗓子喊,“你画的那批新稿,‘峨眉刺’卫衣的印花,广州厂子说布料染整慢点,得多等三天!” 我抬头瞅了眼墙上贴的课表,今早八点工程力学,红笔划了三条杠。墙角那卷夜市灯箱布缩成一团,还渗着昨天傍晚的雨水。1688的旺旺“叮咚叮咚”响个没完,听着跟索命小鬼敲门没两样。这感觉,就像你蹲厕所正舒坦呢,外面人咣咣砸门催缴费!课业和生意两头烧,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
扛起二百来斤刚到的新货,肩膀猛地一沉,差点起不来。突然想起红梅上次从广州发的传真,上面用红笔画了三个老大的感叹号,提醒我小心货运公司玩秤!真是怕啥来啥!三轮车链子“咔吧”一下,卡得死死的!没辙儿,只能把三轮扔路边,拖着货就往公交车上挤。那司机叼着烟卷,斜眼瞅我,一脸嫌弃:“小子!你这堆破烂儿占仨人位子,加钱!”我赶紧把学生证掏出来在他眼前一晃。他瞅见“水利水电”四个字,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喷出的烟圈都带着一股子“白瞎了”的味儿。你看,社会跟学校真是两套逻辑。学校看你学生证,觉得你是国家栋梁;社会看你拖一堆货,心想这傻小子能行吗?
庆春路的霓虹灯“唰”地亮起来,花花绿绿的光晃得人眼晕。我正蹲在马路牙子上,把晚上收来的一堆零钱纸币一张张捋开数。“SUDU”那个烫金标在夜市节能灯惨白的光下泛着贼廉价的金光。
碟片哥捅捅我,塞过来半根烤玉米,压低声音:“快溜!工商的车奔这边来了!”
我抓起灯箱布卷起来就跑,动作快是快,就是别在后腰的《水力学》教材“吧唧”一下掉臭水沟里了。书页里夹着的发货单、还有刚画的几张新T恤草图,墨迹糊得跟鬼画符似的。生活就是这样,光鲜的霓虹灯照着你手上一把零钱,前头还随时有“制服大队”撵着你跑。啥狗屁理想抱负,得先躲了这阵风头再说。
货运公司那小胡子经理第三次扣我货的时候,我啥也没说,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保田临走硬塞给我的红双喜,盒盖上还印着他四季青老档口的电话。“大哥,这箱卫衣,就当给小弟交个学费。”我把烟推到他油腻腻的办公桌上。他指甲缝里全是黑黄的污垢,蹭在烟盒上,拉出一条黏糊糊的道子。心里头憋屈,但也认了。这不跟河道治理一个道理?石头太硬,你不绕行就只能撞个头破血流。总得有点“润滑剂”,别管它多腻歪人。
嘿,邪门了!就扣下那批货,后来在我淘宝店爆单了!看着电脑屏幕上阿里旺旺对话框一个接一个往外蹦,我看着看着,突然就想起保田他爹喝酒时说的那句话:“做生意,别梗着脖子死顶,该弯腰时就弯腰,腰杆子才挺得长远。” 有点明白了。这道理吧,没人教你,你得自个儿在坑里摔一回才懂。有时候看起来的亏,转个头,它成了启动资金了。
回到寝室泡了碗老坛酸菜面。手机屏幕一亮,保田从十三行发了条彩信。图片里红梅站在一堆刚打好的大包前面,笑嘻嘻地比了个剪刀手,身后档口的招牌“杭广青年”几个大字亮得晃眼。我呼噜呼噜灌完最后一口面汤,抹抹嘴,继续埋头给刚到的“七伤拳”印花T恤钉标牌。
床板底下的货堆得快把垫床脚的《水工建筑物》课本顶出来了,那透明的水洗标在从窗户缝漏进来的光里,幽幽地泛着点蓝光。这画面,总让我觉得“SUDU”这几个字母,像是从书本缝里硬挤出来的一个小芽。保田红梅他们在十三行算是扎下了,我这小作坊还在和纸箱子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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