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杭州的蝉叫得那叫一个凶,简直能把钢筋都给震软乎了。我蹲在康桥工地的钢筋堆里,脑壳上扣着安全帽都顶不住,那声音跟长了腿似的,顺着安全帽缝往耳朵眼儿里钻。晒得滚烫的螺纹钢摸上去,手心立马烙上红印子,汗水滴在水泥墩子上,“滋啦”一下,没了影儿——真跟变戏法似的。这滋味儿,再配上后来蹲在青山湖水库值班室,瞅着那水面上碎银子一样晃悠的波光,就是我那几个月实习生活的俩主色调:一边烫手热辣,一边凉飕飕的想事儿。
熬到九月回学校,梧桐树叶在头顶上“哗哗”响,可感觉路子有点不对,像是摸进别人家院子。宿舍楼刚刷的米白漆,在太阳底下油亮亮,瞅着吧,就跟青山湖泄洪时那股子翻腾的浪花沫子差不多。我摸着后脖颈子上晒掉的一层皮走进教室,手指头上还留着工地钢筋的锈味儿,好巧不巧,正好跟讲台上飘下来的粉笔灰碰上了。嚯,这一碰,碰出个清醒来:完了,这真是最后一个当学生的秋天了!
工地的记忆没完没了,特别是晚上躺下的时候。在康桥扛钢筋扛到第七天,包工头老周捏着烟头,“啪”一下,按自个儿安全帽上了,冲着我们这帮“学生娃”吼:“矫情个啥劲儿!”他哪知道,我们几个私下传着翻得破边儿的《混凝土结构设计规范》里头,可夹着图书馆借来的聂鲁达诗集呢!到了青山湖守闸门那些下雨天,夜里举着手电筒,光打在值班表上我自己瞎划拉的那堆《结构力学》重修计算草稿上——学分不够,现实逼人呐。
教室里还憋着暑气。老教授穿件白衬衫,瘦条条的,衣服硬挺挺贴着后背,看着跟没完全凝固的水泥一样板正。我那桥梁承重模型被怼回来第三遍的时候,脑子里“腾”一下闪过老周瞅我那眼神——跟眼前这教授从眼镜片后面射出来的光,一模一样,都那么扎人!俩人连说的话都差球不多:“基础不牢,地动山摇!”一个操着方言吼得震天响,一个拿公式推得条条是道。这给我上了一课:甭管是工地上实打实的地基,还是书本里的理论基石,道理都一样,糊弄事儿不行!你糊弄它,它就敢跟你玩真的。
日头快落山了,教学楼的影子斜斜地拉老长,跟工地上等着灌水泥的预制板似的。我抱着被退回的设计稿穿过走廊,不知哪间琴房飘过来肖邦的调调,一时恍惚,感觉跟站在水库闸门旁边,看着大水“轰”一下冲出来似的。那些个在工地窝棚里,就着雨水打湿的纸写的日记,墨迹被水晕开糊成一片,没想到吧,现在居然变成铅字印在校报角上了。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个圈。
爬到图书馆楼顶露台看校区,夕阳底下的实验楼,看着不就像个巨大无比的脚手架?篮球场那一道道白线,活脱儿就是工地的钢筋网格。我摸出存折本本,数着夜市摆摊、网上倒腾衣服攒下的那几个辛苦钱,心里一下子明白老周为啥总叨叨“工地也是大学”了。工地这所“大学”教啥?它教会我看见,钢筋水泥最后真能长成城市的骨头架子;而我们这群东闯西撞的“流动钢筋”,甭管主动被动,最终总会在某一个意想不到的“节点”上,被命运的焊枪“滋啦”一下焊住,安在那个叫做生活的“承重墙”上,动不了了。想改道?得看那焊枪点没点中你,更要看你经不经得住烧。
热浪还在杭州城里翻腾着,教学楼前头那几棵梧桐树,叶子边儿已经开始泛黄。那天我抱着老厚的实习报告往教室走,刚过楼梯口,就听见几个女生在那儿叽叽喳喳:
“嘿,听说了吗?叶伟岳直接杀进市水利局了!”
“吴晓雷更牛,他爸直接给塞省设计院实习去了……”
教室里门一推开,“唰”地一下,二十多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打过来。位子空了一多半,跟豁了牙的嘴似的——那些不见影子的哥们儿姐们儿,这会儿早坐在办公室空调房里,捏着印了单位大号的信纸写周记呢。我的帆布鞋踩着满地花花绿绿的招聘广告纸,最上头那张“蓝月亮集团急招仓库管理员”,被人狠狠拿红笔打了个大叉。
“老金这回要整活!动静不小!”戴君斌冷不丁从后排钻出来,把手机杵我眼前。屏幕上,国浩发来个工地照片,尘土飞扬里,胖妹正铆足了劲抡大锤砸墙,一块破招牌在灰里露出来半拉——“景芳亭内衣批发”。哈,这不就是景芳亭我们折腾那地儿吗?
想起来03年我在庆春路摆开第一个摊,国浩那会儿还是个瞅见城管撒丫子就跑的生瓜蛋子。这会儿呢?照片里他穿着皱得像咸菜干的西装,站在刚砸通的店铺门口比划:“这半边挂女装,那半边堆内衣,中间留过道正好让人换衣服……”地下拿粉笔歪歪扭扭画出来的分区线,就跟教授在黑板上画的水利工程图一个德性!小生意起灶,跟正经搞工程一样,格局再小,也得先规划明白了,不然就得乱成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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