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正扒拉两种石膏板跟我比划呢,里屋帘子又一掀,出来个穿米色套裙的女人。她手里的账本“啪嗒”一声掉地上,眼睛瞪圆了,睫毛膏晕了一片黑眼圈——活像两团黑雾。“汪小闲?” 这声音……2003年那个在夜场卖啤酒的小姑娘,美芬?!现在看着倒像个正经白领了。她耳朵上光光的,当年我送那对便宜银耳钉,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张总,货单放您桌上了。” 她弯腰去捡账本,脖子上的项链滑了出来。吊坠是把褪了色的铜钥匙——桐君阁情人桥上挂同心锁,我们那把!锁上刻的“W&Y”,现在磨得都快认不出了。老陈还在边上唾沫横飞讲什么木工板的甲醛含量,我手心却开始滋滋冒汗,建材市场里嗡嗡的人声,一下子变得像隔着太平洋那么远。
老陈的塑料凉鞋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我踩着这些脚印往公交站走,身后卷帘门“哗啦”一声响,紧接着又传来“噔噔噔”高跟鞋敲地的声音。这动静,一下子让我想起那年冬天,美芬穿着夜市六十块淘来的假皮靴,在吴山广场的石板路上追着我跑的样子。
“汪小闲!” 连叫我全名那调调都没变,尾音拖得老长。我转过身。美芬攥着账本追出来,风吹得她裙子下摆飘,露出一小块月牙形的疤——那是当年烫火锅弄的。她喘着气塞给我个塑料袋,里头装着两罐冰镇可乐——2003年我在夜市摆摊冻得哆嗦的时候,她总在怀里捂热乎了才塞给我。
“张总…张总说请你们喝的。” 她说话时,那枚钻戒硌得我手心一刺。“仓库…仓库装修,当心点房顶那个钢架子承重…”这话听着是在说承重,可眼睛里的东西分明就不止这个意思。她眼角的睫毛膏又晕开了。十米开外,老陈站在那辆三轮车边上催命似的喊我走,他裤腰上别的老式诺基亚手机“叮铃哐啷”猛响起来。我捏着可乐罐上冰凉的水珠,看见美芬转身离开那一下,她脖子上那根链子又滑出来了。那把铜钥匙晃啊晃——曾经刻着“W&Y”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模糊的一团痕迹。
那堆所谓“特价处理”的杉木芯板运到仓库那天,整个杭州城桂花香味浓得发苦。拆开包装一看,侧面盖着蓝章。老陈抡起锯子一拉,好嘛!一股子酸了吧唧的刺鼻味道直往脑门里钻!我摸着锯口那发黑的木纹,心里“咯噔”一下,立马联想到天翔建材库房里那些裹着保鲜膜的“样品板”。美芬那天追出来时欲言又止的表情,像根小针似的,扎得我后脊梁骨发凉。
“老陈,这板子…” 我刚开口,老陈就一把接过话茬:“嗨!小老板甭担心!雨季嘛,木头返潮很正常的啦!晾两天透透气,味儿就没啦!”他说得飞快,手指头却下意识地不停搓腰上那部新换的手机。角落里负责切板子的王师傅,电锯声刚好压过他小声嘀咕的两个字:“作孽…”
晚上收工后,我在废料堆里扒拉,半张被雨水洇湿的送货单粘在一截废木头上。模模糊糊的字迹能勉强认出“…处理板75张…返厂品…”,再一看日期,居然是三个月前的!我心里那火苗“噌”就上来了!刚走到窗边透气,外面一道摩托车灯光扫过——老陈正跨上一辆红摩托三轮车,车斗里用麻绳捆着两大卷东西,那是我点名要的消防管专用阻燃膜!这老小子!
第二天上午,我蹲在杉木芯板旁边,手指头使劲搓着板子边缘的毛刺,心里那把火越烧越旺。秋天阳光斜着从气窗打进来,清清楚楚照见木纹深处嵌着的那些个褐黑色的霉点。老陈的手机在墙角充电,幽幽的蓝光照着王师傅喝剩的半杯冬瓜茶,茶水面上飘着一层细碎的油花。
“小汪老板饿坏了吧?来来来,尝尝桥头买的葱煎包,喷香!”老陈提着塑料袋,塑料凉鞋上沾着菜市场地上的烂菜叶子,笑呵呵地进来。话音没落,他看见我脚边那个被撬开盖的油漆桶,脸上的笑瞬间就冻住了。那桶劣质漆正咕嘟咕嘟往外冒着小泡,散发着一股化学试剂的臭气,那阵仗,跟当年我在定海新村租那破房子墙皮往下掉渣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突然,墙角那破油漆桶“叮铃哐啷”响起来——是老陈的手机压在下面疯狂震动呢!我过去一把抄起手机,下面果然压着张皱巴巴、颜色发黄的收据单,签名龙飞凤舞的,不是他陈振中是谁?!铁证如山!
老陈手忙脚乱接起电话,嗓门特别大:“…啊张总!…换的货到了?四季青路口?好好好!马上!” 挂了电话,他大拇指在挂机键上死命多按了好几下。这时,旁边的王师傅突然捂着胸口爆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把那半杯冬瓜茶“哗啦”一声全泼到了墙角,油腻腻的茶水顺着墙根,直接流到了那堆“特价处理”的杉木芯板下面!
等新换的板材送到,嘿,那味儿照样熏得人脑仁疼!包装上的生产日期用砂纸磨得马马虎虎,跟刮彩票似的。老陈这回亲自上阵锯板子,动作大得好像跟板子有仇。我冷眼瞧着,他那虎口上多了道新划的血口子,贴的创可贴边缘,粘着点蓝色的纤维绳子——那不是天翔建材专用打包绳的颜色吗?!我心里那点念想彻底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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