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下绊着了汪佳的高跟鞋,她正被我妈拉着翻那本宝贝相册呢。96年的全家福里我缺着俩门牙,傻乐;03年高考准考证上的寸头,活像个刚放出来的。汪佳指尖停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这是……?”我妈突然卡壳了:“哦,他爸……最后一次手术前,护士长给拍的……”她有点慌,急急忙忙翻了过去。有些事儿,就像老照片的折痕,翻过去不代表忘记。
正月初三去瑶瑶姐家拜年。我刚把两瓶茅台塞进她家玄关柜,就被逮个正着。她提着礼盒追到电梯口,大衣下摆露着半截真丝睡裙:“小兔崽子!跟我整这出‘瞒天过海’呢?”
我顶着电梯门苦笑:“姐,就两瓶酒,一点心意,新年快乐啊!”她二话不说,伸手就把我头发揉成了鸡窝,跟2003年那会儿,她在四季青服装市场档口教我写策划案时一模一样:“省省吧你!留着钱娶媳妇是正经!”这话她腊月二十八就在商场跟我说过。那会儿我在银泰给她挑围巾,碰见瑶瑶姐买年货。她当时扫码付钱,我顺手把卡刷了。结果她转头就用网银把钱打回来,还附带一句:“将来你结婚,我给你当证婚人!”瑶瑶姐这人,帮人帮在明处,推心置腹。
眼瞅着到了初七,年味跟放完的烟花似的,“呼啦”一下就散了。巷口的王记炒货店重新开张,老板娘抡着大铁铲炒瓜子的“哗啦”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汪佳在我这边也支棱着耳朵听“哗啦”——搓麻将呢!学得快?快是快,就是总把“发财”跟“红中”摞一块儿,搭积木似的玩。东强来串门儿撞见了,拍着大腿狂笑:“哎哟喂嫂子!您这牌技,搁我们村儿,八十岁老太太你都打不过!”汪佳脸上有点挂不住。
元宵节前一天,手机响了,是四季青的尚总。他那边背景音里夹杂着小娃的哭嚎:“小汪啊,大姐说了,初十想组个牌局?”我握着手机走到阳台,楼下汪佳正教隔壁小孩放窜天猴。夜风裹着硫磺味儿钻进我领口,呛人,也呛心。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点头哈腰求爷爷告奶奶为三千块货款发愁呢,一晃又一年。
“尚哥放心,东郊茶室,我包一整天!”挂了电话往下瞅,汪佳举着根滋啦冒火星的仙女棒朝我挥舞。脸上鼻尖蹭了点灰,羽绒服口袋鼓鼓囊囊,居然还露着半截麻将牌角儿——是张被摸得油光发亮的“发”!这姑娘,心大。
熬到深夜把礼单捋完,才发现瑶瑶姐不知啥时候往我大衣兜里塞了个红包。利是封都褪色了,印着“前程似锦”。翻过来一行钢笔字,墨水洇开了:“2006要平安”。寥寥几字,沉甸甸的。
回杭州市区那天,老爹送我们到村口。破天荒地给我递了根烟。打火机火苗“蹭”地窜起,照亮了他鬓角那层白霜。上个月他冒雨给我送户口本,裤脚上溅的泥点子还没洗干净呢。暮色里,老妈攥着汪佳的手,交代了一遍又一遍:“常来吃饭啊姑娘!阿姨给你炖猪脚姜!”
开回去的路上飘起了小雨。汪佳突然小声说:“叔叔……塞了个红包在我包里。”我心口一跳,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视镜里看见她低着头,手指绞着安全带:“回头……我把钱存你卡上吧。”这钱,收得有点烫手。
2006年开年的这段日子,就像开冻的河水,看着不动,底下暗流已经开始涌了。学校还没开学,我就一头扎进了四季青旁边的仓库——我没有实习工作,吭哧吭哧倒腾我的服装买卖,就算是我这个学期的实习了。
那天,美芬蹲在货架前头贴标签,我对着墙角一张蜘蛛网发呆。铁皮屋顶被雨点子砸得“咚咚”作响,跟擂鼓似的。那霉味混合着新纸箱的油墨味儿,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座机电话“铃——”突然炸响!惊得美芬“嗷”一嗓子,手里胶带都飞了。我抄起听筒,那头传来碟片哥特有的大烟嗓,沙哑得很:“兄弟,落难了,借你个地儿……猫两天?”
傍晚雨还没停。俩人出现在雨幕里,真跟被淋透了的鹌鹑似的。碟片哥那件贼光亮的皮夹克湿透了,碟片嫂脚下那双恨天高,鞋跟断了一根,一瘸一拐。我赶紧把电磁炉插上烧水。美芬二话不说,从货架最底下翻出两套压箱底的旧工装递过去:“先凑合换上吧,干净。”
“操他妈的……”碟片哥攥着搪瓷杯子,手抖得像筛糠,热水泼了大半在起皮的茶几上。我这才看清,他那条能闪瞎人眼的大金链子没了,左脸上颧骨位置,一道新鲜的擦伤结了紫痂。
碟片嫂突然“哇”一声嚎出来,染得半枯不黄的头发湿哒哒黏在脸上:“早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跟那帮人耍钱!不!听!啊!”声音劈了叉。
断断续续的控诉里,故事拼凑出来:上礼拜在城中村的麻将馆,碟片哥赌急了眼,输红了就想翻本。身边几个兄弟起哄,撺掇他押上了去年我们买的那辆五菱宏光!结果呢?血本无归,连那辆半新不旧的车也给搭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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