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坠落的那一瞬间被无限拉长,又被压缩到了极致。
首先攫住林岳所有感官的,是那股撕心裂肺的、无可抗拒的失重感。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从脚下抽走,五脏六腑都涌向了喉咙,大脑因瞬间的供血紊乱而陷入一片空白。
耳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却又完美交融在一起的恐怖声响:一种是海量流沙与他们一同坠落时,发出的那种如同雷鸣般“哗哗”的巨大轰鸣;另一种,则是他们的身体擦过那垂直通道的粗糙岩壁时,所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刺耳尖啸。
眼前,是一片纯粹的、不含一丝光亮的黑暗。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被他们一同带下的、浓度高到令人发指的沙尘,它们疯狂地灌入他的口鼻,堵塞住他的气管,让他连一声最本能的惊呼都无法发出,只能在窒息的痛苦中,徒劳地感受着生命力的流逝。
他下意识地想在空中抓住些什么,想抓住许薇,或者龙五,但在那混乱的、高速下坠的黑暗中,他的手只抓到了一把把冰冷而粗糙的沙粒。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摔成肉泥之前,先一步窒息而死的瞬间——
“噗通——!”
一声巨响,他的身体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却又带着巨大冲击力的墙壁。紧接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刺入骨髓的冰冷,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
是水!
他们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地下暗湖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当场晕厥过去,凭借着最后一丝求生本能,他在撞入水面的前一刻,拼命屏住了最后一口气。然而,水下是另一个更加混乱的地狱。冰冷的湖水混合着从天而降的、沉重的流沙,形成了一股狂暴的、足以撕碎一切的浑浊湍流。巨大的水压和冰冷的湖水瞬间让他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他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不断地向着更深的、更冷的黑暗中沉去。
与他一同坠落的许薇,情况则更加糟糕。她几乎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的经验,在入水的那一瞬间,巨大的惊骇让她本能地张口尖叫,结果却被呛了好几口混杂着大量沙砾的冰冷湖水。求生的本能让她在水中胡乱地挣扎、挥舞着四肢,但这不仅没能让她浮起,反而加速了体力的消耗,身体在沉重沙水混合物的作用下,如同一块秤砣般,加速向着湖底沉去。
而三人之中,唯有龙五,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生死洗礼中,保持着近乎非人的冷静。
在身体失重下坠的那一刻,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慌失措,而是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在空中强行调整了自己的身体姿态,蜷缩身体,将冲击力减到最小,以一个类似于跳水运动员的姿势,切入了水中。入水之后,他没有急于向上游,而是立刻判断出,从上方通道笔直倾泻而下的沙瀑中心区域,是水流最湍急、沙子密度最高、也最为危险的死亡地带。于是,他放弃了向上,反而用尽全力,向着水流相对平缓的侧方,奋力地游了出去,试图第一时间脱离这片正在形成的“活埋中心”。
从被流沙活埋的危机,瞬间切换到被淹死、摔死和再次活埋的三重威胁,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每个人的大脑都几乎停止了思考,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求生本能。
这场致命的危机,并没有因为他们落入水中而结束,反而演变成了一种更加令人绝望的形态。
从他们头顶那个被暴力打开的通道中,海量的流沙依旧如同黄色的瀑布一般,源源不绝、轰鸣着砸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那些干燥的沙子与湖水混合,正在迅速地将这片原本清冽的地下暗湖,变成一潭快速凝固的、致命的“水泥”。整个湖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最初的浑浊,变得越来越粘稠。水下的能见度,是绝对的零,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无数沙粒在湍流的带动下,疯狂摩擦着皮肤时所带来的、如同被砂纸打磨般的刺痛感。
“哈……哈啊……”
林岳在水中也不知挣扎了多久,凭借着一股不死的执念,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上游,当肺部几乎要爆炸的时刻,他的头终于猛地冲出了水面,呼吸到了第一口虽然潮湿冰冷、却无比宝贵的空气。
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呛进去的泥水,然后才来得及环顾四周。当他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瞬间冲垮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如同史前巨兽之口的天然地下溶洞之中!溶洞的穹顶高耸,仿佛一座倒扣的哥特式教堂,无数巨大的钟乳石如同利剑般从顶部垂下。而在那穹顶的正中央,他们刚刚掉下来的那个“生门”,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比恐怖的“沙漏”,正永无止境地向着这个巨大的溶洞中,倾泻着死亡的沙瀑。
“许薇!龙五!”
林岳扯着沙哑的嗓子,用尽全力大声呼喊着同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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