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夏末，郑海明接下了德仁医院的清理改造项目。
这座五层楼的私立医院停业已近两年，外墙爬满了藤蔓植物，玻璃蒙着厚厚的灰。
作为一家服务公司的项目负责人，郑海明经手过几十个类似项目，倒闭的商场、废弃的工厂、停办的学校，但医院还是第一次。
“郑哥，这地方看着就瘆人。”助理梁文斌站在医院大门前，三十出头的男人，额头却已有了细纹。
行政专员苏晓芸抱着文件夹，二十多岁的姑娘脸色有些发白：“我查过资料，这医院以前主要做疗养和学生流产。”
郑海明点燃一支烟：“工作就是工作，两百多号工人等着开工，三个月内必须达到重新营业标准。走吧，先整体看一圈。”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大厅里还保留着停业时的样子。
导诊台的文件散落一地，候诊椅东倒西歪，电子显示屏还定格在两年前的日期。
“分三组，”郑海明踩灭烟头，“梁子带人清一楼到三楼，我带四楼五楼，晓芸做记录和物资清点。先别动医疗设备，等专业公司来评估。”
第一周在忙碌中过去，工人们清空了大部分楼层，电路检修完成了一半，破损的窗户开始更换。
进度比预期快，郑海明稍微松了口气。
第七天下午，梁文斌在三楼楼梯口拦住他，脸色难看：“郑哥，二楼储物室您得去看看。”
储物室在二楼走廊尽头，原本用来存放医疗器械和耗材。
门一开，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大约二十平米，靠墙的铁架上堆着未拆封的纱布、输液管，地上有几个破损的纸箱。
问题出在房间中央。
一个半透明的医疗废弃物专用袋，封口已经破裂，里面露出一个玻璃容器。
容器里漂浮的东西，让在场所有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个已经成形的胎儿，皮肤灰白，眼睛紧闭，蜷缩在浑浊的液体中。
“应该是停业前没来得及处理的……”苏晓芸声音发颤，别过脸去。
郑海明感到胃部一阵紧缩。
他干了二十多年服务行业，处理过员工工伤致死、突发疾病身亡，甚至在工地挖出过无名骸骨，但眼前的景象仍然超出了他的心理准备。
“所有人都出去。”他沉声道，“梁子，联系医疗废物处理中心，按最高规格处理。”
“晓芸，记录情况，但不要写进正式报告。”
处理过程花了三个小时。
专业车辆来的时候，工人们已经自发退到一楼。
当那个容器被小心抬出大楼时，郑海明注意到几个老工人悄悄在胸前画了十字。
那天晚上，郑海明在临时办公室待到很晚。
医院项目出过这种事，后面得加倍小心，工人的情绪、可能的舆论、甲方的态度，每一个都是麻烦。
他没想到，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发现胎儿遗体后的第五天，医院清理工作进入第二阶段，修复水电线路、检查消防设施、维修自然损坏的结构。
郑海明养成了习惯，每天中午十二点前，带着梁文斌和苏晓芸逐层巡查，下午五点再走一遍。
既是检查进度，也是确保安全。
那天上午一切如常，十二点整，楼下传来工人们收工的喧哗声，很快又渐渐远去。
郑海明在五楼记录完墙面裂缝情况，一抬头，发现梁文斌和苏晓芸都不在身边。
“又跑哪儿去了。”他嘟囔着收起笔记本，开始逐层寻找。
二楼监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光。
郑海明推门进去，看见两人正紧盯着屏幕。
“不吃饭在这儿干什么？”
苏晓芸猛地回头，脸白得像纸：“郑哥您先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
郑海明皱起眉：“说。”
“刚才下班，我从四楼巡检完准备下楼。”苏晓芸语速很快，声音里压着明显的颤抖，
“走到三楼和四楼之间的楼梯转角时，有个人正往上走，我打了个招呼，说‘师傅还不下班啊’，那人没理我，继续往上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到一楼发现已经十二点过五分了，所有工人都准时吃饭去了。我担心是不是外面的人混进来了，就返回楼上找，可是没找到任何人。所以我叫梁哥一起来看监控。”
梁文斌接话，声音也有些不稳：“郑哥，监控里只有晓芸一个人。”
郑海明盯着屏幕：“回放。”
梁文斌操作鼠标，画面显示在三楼到四楼的楼梯间监控视角。
时间显示11:58，苏晓芸出现在画面中，从四楼楼梯走下来。
她走到转角时，确实停顿了一下，头转向右上方的楼梯，那是监控的死角，只能拍到几级台阶。
她的嘴唇动了动，明显在说话。
然后她继续下楼，消失在画面底部。
从始至终，画面里没有第二个人。
“可能有人从上面下来，刚好在死角。”郑海明说，但自己都觉得牵强。
苏晓芸打招呼时面对的方向，如果是有人下来，应该会进入监控范围。
“死角只有三级台阶，”梁文斌指向屏幕，“如果有人，一秒内就会出现在画面里。但晓芸打招呼后还等了两秒才继续下楼，说明她是在和某个站在死角里……或者正在上楼梯的人说话。”
监控室里一片安静，只有机器运转的低鸣。
“你看到那人什么样？”郑海明问。
苏晓芸摇头：“楼梯间灯坏了两盏，很暗。只看清是个穿深色衣服的人影，中等身高别的都没看清。”
郑海明沉默片刻，拍拍她的肩：“累了，眼花了。走，我请你们吃饭，下午放你们半天假。”
他关掉监控，带着两人离开医院。
走出大门时，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打开钉钉后台。
定位打卡记录显示，十一点五十分到十二点之间，所有工人都已离开医院范围。
如果不是工人，那会是谁？
郑海明选了离医院两公里远的餐馆，刻意点了几个耗时长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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