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荒原,如其名,是万物终焉的具象化。
赤色,是这片天地亘古不变的底色。并非土壤本身的颜色,而是无数纪元以来,文明残骸被“归墟大劫”碾磨成齑粉,又被规则之风扬撒,浸染了每一粒尘埃后,所呈现出的、近乎于干涸血液的暗红。在这里,光线仿佛也变得沉重而粘稠,夕阳如同一只濒死的巨眼,镶嵌在铅灰色的天幕上,投下漫长而扭曲的阴影,将那些嶙峋的怪石与枯死的、早已玉质化的古木骨架,拉拽成张牙舞爪的形态,宛如凝固在时间长河中的痛苦哀嚎。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空无”气息——并非单纯的死寂,而是所有秩序、能量乃至情感都被抽取殆尽后,残留的、绝对的“无”。寻常生灵在此地,不需片刻便会被这“空无”同化,血肉枯萎,灵智湮灭,化作新的红色尘埃。
然而,就在这片被“元理圣庭”视为算力边缘、监测模糊的“法则荒漠”之上,两个微小的生命正在艰难跋涉。
十二岁的苏珩,背着他六岁的妹妹云璎,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他的身体瘦削得像一根在风中随时会折断的芦苇,破旧的麻布衣衫被荒原特有的、蕴含寂灭道韵的罡风撕扯成褴褛的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仿佛被无形刀刃划开的血痕。他的草鞋早已在不知疲倦的奔逃中化为乌有,一双脚掌血肉模糊,每一步踏在那些尖锐的红色砂砾上,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浸透着生命液体的印记。
诡异的是,那些从他伤口渗出的鲜血,并未简单地浸润到土壤之中。它们仿佛拥有某种微弱的自主意识,沿着荒原大地上那些天然形成的、扭曲的 “寂灭道纹” 脉络,悄然流淌、渗透。这些道纹是荒原自身规则扭曲的显化,如同大地的掌纹,蕴含着毁灭与终结的意韵。苏珩的血,以其蕴含的生命精元与某种未被完全磨灭的灵性,竟在无意识间,以其为墨,绘制着一个极其古老而隐晦的 “血循秘仪” 。这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抗消亡的原始仪式,其波动微弱至极,却恰好与荒原本身混乱的规则背景噪音融为一体。
伏在苏珩背上的云璎,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沙尘,紧紧闭着。她颈项间,用一根褪色的细绳系着一枚毫不起眼的 灰色石子——灵犀石。此刻,这枚石子正紧贴着苏珩因用力而绷紧的肩胛皮肤,石子表面,那些比发丝还要细微无数倍的天然纹路,正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频率微微闪烁着。它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汲取着苏珩伤口渗出的、蕴含着兄妹羁绊执念的血液。
每一次闪烁,灵犀石内部那复杂到超越凡人理解的 “欺天秘纹” 便被激活一丝。它并非在释放能量,而是在进行一种极其精妙的 “信息伪装” 。它将苏珩与云璎生命波动所产生的“存在信号”,模拟成荒原自身规则扰动的一部分,如同将一滴水藏入奔涌的浑浊江河。正是这种源自上古、甚至可能更早纪元的隐匿手段,一次次干扰、欺骗了“元理圣庭”布置在此地的低级监测法则,让这两个巨大的“变量”,得以在这片绝地中苟延残喘。
“哥……渴……” 云璎发出如同幼猫般的微弱呻吟,干燥的嘴唇裂开细小的血口。
苏珩猛地停下脚步,剧烈的喘息让他的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他小心翼翼地将妹妹从背上放下,护在一处相对背风的巨石凹陷处。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最粗糙的麻布层层包裹的东西,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打开布包,里面是半个已经干硬发黑、甚至带着些许霉点的馒头。
“青儿,再忍一下,我们很快……很快就到安全的地方了。”苏珩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掰开馒头,目光在大小不等的两块之间没有丝毫犹豫,将明显更大的那块递到妹妹嘴边。在递过去之前,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沾着的几粒沙尘,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指甲缝里早已干涸的黑泥与血痂显得愈发刺眼。
云璎小口地啃咬着馒头,味同嚼蜡,但饥饿的本能让她努力吞咽。苏珩则趁着妹妹进食的间隙,迅速将掉落在破布上的每一粒碎屑都舔舐干净,喉结因极度缺水和饥饿而剧烈地上下滚动着。那半块小的馒头,他并没有立刻吃下,而是重新用破布包好,郑重地塞回怀里——那是他们最后的储备,是穿越这片荒原,抵达母亲临终前模糊指示的那个“希望之地”的最后凭依。
这半个馒头,来历非凡。它并非寻常食物,而是他们在数日前,途经一个刚刚经历“归墟之劫”余波的村落废墟时,从倾颓的灶台下寻得的。它的物质结构已在重置的法则冲击下发生了微观畸变,但其内部,却不可思议地封存着那个村落所有生灵在毁灭瞬间爆发的、最后的 “生存执念” 。当苏珩将蕴含着纯粹守护意志的馒头递给云璎时,他指尖流淌出的微弱情感波动,竟与馒头内封存的残存集体意念产生了微弱的共鸣。这一刻,这半个馒头,暂时超越了其作为食物的本质,化为了一个微弱的 “信念道标” ,悄然吸引着荒原中那些离散的、未被“归墟”完全格式化的、残存的善意灵机,如萤火般微弱地汇聚,滋养着云璎那深藏在她灵魂深处、即将苏醒的灵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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